隆冬大雪里跪着一个人，肩上已经堆满了雪，像病气一样无孔不入，慢慢化在了衣裳的棉絮里，冷得让人忍不住发抖。
　　路清苑生恐自己会死在这里。
　　半个时辰前，琴嫔在她面前摔跤，因此动了胎气，此时正在抢救，几位太医和宫女嬷嬷们接连不断的端着血水出来，腥味浓重。她像个罪大恶极的犯人一样跪在路中央，红梅咬牙瞪她背影，故意滑了一跤，一整盆水迎面泼向路清苑！
　　“奴婢不是故意的，谁让贵人跪在这呢！”
　　“你！你太放肆了！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路清苑拉住了小翠，让她仅需安分的跪着，伸出袖子擦了把脸，抖得更加厉害。
　　好冷，骨头都要被冻酥了一样。
　　身后一阵急忙的脚步声直接撞开了她，一袭明黄衣裳出现在视线里，却直接弃她而去。
　　路清苑都看在眼里，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变得颓靡起来。
　　琴嫔刚才是怎么说来着？
　　两人情意缠绵，皇甫瑾对她十分宠溺，因为她怀了身孕，不管琴嫔提出再多要求，皇甫瑾也能满足她。
　　“娘娘……娘娘你没事吧？”
　　小翠十分担忧的扶着她，连忙给她擦干净身上的水渍，可是心里的寒冷却消除不了。
　　“娘娘别伤心，皇上一定会还咱们一个公道！刚才又不是娘娘推的琴嫔！”
　　路清苑抓了把地上的雪，狠狠用力，雪从指缝间流逝了，有的化作了冰水，刺痛手上的冻疮。
　　“哎呀娘娘，这是干什么呀？”
　　路清苑眸子黯淡无光。
　　感情是否也这像雪？过了这个冬季就消融了，即便还在，也是会溜走的东西。
　　宫里人唯恐新声换旧言，只怕冬去春不还。路清苑头一次感觉到了失宠来得这么强烈，红墙绿瓦楼外楼，芙蓉帐香已不在。
　　寝殿内。
　　皇甫瑾急得不断来回走，抓着太医质问：“到底怎样了？”
　　太医扶稳了乌纱帽跪下，“还请皇上放心，娘娘没大碍，就是动了胎气。”
　　“那血是怎么回事？”
　　“是摔倒导致的，对胎儿影响不大，不过得好好休养才是。”
　　皇甫瑾松了口气，“那赶紧开药，要是琴嫔出了问题，朕拿你是问！”
　　“请皇上放心。”
　　皇甫瑾冷箭一样的眼神扫向红梅，问罪道：“你是伺候琴嫔的，怎么让她摔着了？！”
　　拍桌怒斥的声音让红梅吓得当即跪下！睁大眼睛说出事情原由，原来她们要带膳食进来看望路清苑，没想到发生了争执，路清苑推了琴嫔一把，所以才导致这样的事情发生。
　　说完后，整个寝殿变得死气沉沉。
　　皇甫瑾额角上的青筋隐隐约约胀起，桌上的茶具顿时被扫下地，哐当砸碎。
　　众人吓得连忙跪下。
　　“皇上息怒！”
　　“传路贵人进来！”
　　苏公公噙着冷笑出去喊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路清苑：“啧，皇上传贵人您进去问话呢，请吧。”
　　路清苑趔趄起身，膝盖跪得发疼，一瘸一瘸的走进去，然后，又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她想了想自己上次这般卑微时是什么时候。
　　“你们其他人先退下。”
　　周围的宫人有序的离开，最后关上了门，纱窗上的光斑驳落在地上，打在了路清苑后背，显得她背影单薄，可是也沉重得像是背了一座山。
　　“路清苑，朕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推她？”
　　路清苑抬眼，呵出一口白气，“不是我做的，是她自己不小心滑倒。”
　　“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要狡辩！你到底都干了什么，你为什么不敢承认？朕以前真是看错你了，居然觉得你蕙质兰心，你根本就是蛇蝎心肠！”
　　路清苑眼睛微微睁大，似乎在消化这番话。
　　蛇蝎？皇甫瑾还没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很多话抵在舌腔中说不出来，路清苑如鲠在喉。
　　“不说话？说不出来了吧，被朕说重了，你自负自满，自以为得到朕的宠爱就能目无王法是不是？朕不过要你在这宫里冷静一段时间，你整出这么多事！还想害她肚子里的孩子，你！”
　　路清苑打断了他，气得浑身发抖，连声音都在抖：“我说了不是我害的！为何一进来就指责我？难道你知道事情经过——”
　　话还未完，路清苑又愣了。
　　脸颊上响起“啪”的一声，顿时火辣辣的痛。她缱绻的手指动弹不得，像是作茧自缚的蝴蝶，再怎么挣扎也是死。
　　皇甫瑾也愣了，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眼神里闪出一丝慌乱，想抚着她的脸道歉。
　　路清苑后退一步。
　　“你跟琴嫔道歉，这事就算了了。”
　　路清苑冷笑一声，从低低笑着变成放肆大笑，颤抖着肩膀说不出话，她真的觉得自己好傻，还是个蠢货。
　　“你笑什么？朕这是给你台阶下，清苑，听话。”
　　路清苑笑着笑着就变成了掩面，捂住的站在那，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清苑？路清苑，有没有在听朕说话？朕要你跟琴儿道歉，否则万一追究起来，这事不好说过去。”
　　站在皇甫瑾的视角里，这或许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吧。
　　反正面子算得了什么？只要道歉就能大事化了，多好啊。
　　路清苑深吸一口气，抬眼问：“皇上是不是觉得所有事情都跟我有关，是我害了琴嫔？”
　　“清苑，难道不是吗？你妒忌她怀了朕的孩子，朕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你心里有怨，但是你要理解朕，不要总让朕觉得难堪，好不好？”
　　路清苑没由得一阵恶心感涌上心头，叫人作呕。
　　“你好好听话，等她生了孩子，朕会恢复你的贵妃之位，到时候，你还是朕最喜欢最宠的路贵妃，可好？”
　　路清苑想叫他滚。冷冷抬眼看了他几秒，“皇上真执意如此？”
　　“清苑，你有点胡搅蛮缠了，朕跟你说了那么多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啊，当然懂啊。路清苑垂眸，什么话也不想说。
　　皇甫瑾满意地看着她：“这就对了，你早点听话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