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也始终都未曾想明白,为什么那样在外头一样可以熠熠生辉、骄傲惹眼的母亲,最终会容许自己的男人在外头还有着别的女人和孩子,一辈子都忍气吞声,郁郁而终。
虽然母亲曾经摸着她的头发轻声抱怨,都是想要给她一个完整的家,所以才未曾挑起矛盾。
然而,幼年的她在抬眼望向母亲眼中的光芒时,便已然尤为清晰地明白,母亲只不过是因为还爱着父亲而已。
究竟爱情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够从骨子里头就此改变一个人,也能够这样轻易地操纵一个人的一辈子?
她从那时便有些不明白,从此以后也下意识地规避着这种情感,所以即使在与戚盛阳交往期间,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也时刻提醒着她,不要相信那个男人。
时间证明,她的选择和判断都是正确的。
然而这样的防范,如今却在遇到霍靖深以后,愈发摇摇欲坠了起来。
这个男人以一种尤为强势的姿态闯入她的生命,占有她最为珍贵的东西,同样也施舍了她最想要的东西。不仅是钱,还有那似有若无的温暖和安全感。
她本应该在这种不正常的交换中保持清醒,以便随时都能够就此抽身而退的,但是她却发现,她已然越来越不反感来自于他的碰触,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好似已经完全接纳了这个男人。
这对于她而言,不是一个好兆头,看母亲的下场便知道。
闵天晴深呼吸了一口气,如此在心中提醒着自己,头上却陡然传来了不轻不重地一压,一个赛马专用的头盔就此稳稳当当地扣在了她的脑袋上。
“……嗯?”她被头顶上突如其来的重量引得微微一愣,转眼而过时正窥得他望向自己的眼睛。
闵天晴下意识地以为他还在担心自己的水准以及安全问题,思量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与他简略地坦白,“我没有事的,我从前其实……”
未曾想,她还没有说完,他却已经轻声笑出来,转而抬起手来似乎是想要摸摸她的头发,却才意识到如今她的脑袋上已经顶了个头盔,着实不好下手,这才转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她只见得那两片形状堪称完美的薄唇一张一合,字音好似钢琴低音部琴键轻快连弹:“好好加油。”
闵天晴初期还有些发愣,而后在窥得他眼中的鼓励以后才陡然反应过来,跟前的男人竟是真心的,当即不觉也“扑哧”一声笑出来,对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没有再去马厩内挑选其他的马,眼见得旁边赶来的几个马倌欲将方才领出来的马遣送回去,闵天晴当即便很快地唤住了他,“哎,我就要那一匹。”
那马倌停下脚步来,见着闵天晴所指的正是起初那匹“赝品马”,当即不免有些为难:“可是这一匹马,阮小姐此前吩咐过说不想再看见它的……”
他口中的话还未说完,身后一把带着几分讽刺的女声便已经穿插了进来:“没事,既然闵小姐这么喜欢这匹马,那就尽管拿去好了。反正说到底也不过是我不要的东西,谁捡走都无所谓。”
闵天晴心中自然知晓她话里话外都在嘲讽自己,然而面上却并没有表露出过多的表情,只是循着那把声音的来源回过身去。
阮承媛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利落精致的骑装,自备的护具一看便精良无比。微卷的长发高高束起了一个马尾,更加衬托出其下那张美丽脸蛋的小巧精致。
淡妆浓抹总相宜,所形容的大概便是这样的人。
而此时她的手上,正牵着一匹高大的白马,马头高高昂起,鬃毛油亮,阳光照耀处,皆泛着宝石一般的光泽,让人感觉身上的毛好似银线织就,如梦如幻。配合上她身上的本白骑装,更像是童话里头的公主就此缓缓走了出来。
马背上所安置的马鞍,采取的是牛皮的料子,油光水滑的皮料看起来就明晓是上品中的上品。
然而还远远没有那样简单,在旁侧的装饰之中,还规整地点缀着蓝宝石,衬着马身银白色的皮毛,更显得梦幻昂贵。
旁边已然有人认出了这个马鞍正是今年在佳士得拍卖会上被高价所拍卖下来的珍品,原本只是知道买家是一位中国人,却没有想到竟然就是跟前的这位美丽的小姐。
并且,这样贵重的东西,居然此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拿出来使用了。
看来,这一次为了能跟闵天晴之间争一个高下,她已经几乎连身上的所有看家本事都使出来了。
几乎这一开场,阮承媛便已经吸引去了在场驯马师以及客人们的视线。
阮承媛显然已经对这样惊艳的注视习以为常了,此时只是高高地昂着下巴,目不斜视地朝着闵天晴走来,面上的笑容有几许不善,“难怪闵小姐会这么喜欢这匹马,虽然是赝品,不过倒是跟你的经历很是般配呢。”
沉了口气,她故意拔高了几许声色,语调婉转,尤为动听,说出口的话语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刻薄意味:
“你说说看,打扮得再光鲜亮丽,被人烙上贵族的印记又如何?赝品就是赝品,迟早都是要被抛弃的,你说是不是?”
说这话的时候,阮承媛的眼睛始终盯着闵天晴,显然言有所指。
闵天晴微微一笑,抬手抚过身边那匹栗色高马的鬃毛,成功换得起温驯地对自己喷了喷一口热气。
在安抚完毕以后,她才低着眼睛说道,“如果它不是被强制烙上印记,现在或许已经是取得无限成就的赛马。马分明没有犯什么错,只是被人的错误推动到了这个位置,受了伤遭了嫌弃,最终却把罪责都怪罪到马的身上,这样是不是有些没有道理呢?”
没曾想闵天晴外表看着谨小慎微,却并不吃这个哑巴亏。
阮承媛微微一噎,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应对,最终也只能咬着唇瓣,似笑非笑地盯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闵小姐还真是感触颇深。”
说罢,她已经转过身去,一脚踩着马镫,如空中的飞燕一般轻巧地一跃,稳稳当当地坐到了马背上。
这一个漂亮的上马动作很快便赢得了周遭得到消息来围观的人群的一阵叫好。
且不说阮承媛过往的成就如何,亦或者是马术多么精湛,单单是这个简洁利落又不失美感的上马动作,便已经足够彰显她的功力了。
眼看着阮承媛已经架着马肚朝着起点奔去,闵天晴也低了低眼,待得旁边的马倌帮忙撞上马鞍和笼头以后,也就此跨坐上了马,随即也不紧不慢地跟随而去。
牵起缰绳的一刻,脑海中关于童年的回忆也如同潮水一般纷至沓来,她的指尖有些颤抖,忍不住已经轻轻地摸向了身下的马鞍,以及手中的缰绳和长鞭。
好像还是小时候那样,母亲握着她的手,说:“眼睛要看前方,不要在意身下的颠簸,一直朝着前方行进而去就行。”
她握紧了缰绳,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回应一个在虚空中的幻影。
看着那在马背上的娇小身影越来越远,霍靖深也淡下了目光,随即回到看台之上,寻了一处最为接近她们的位置安然地坐了下来。
诺大的马场,四周皆是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然而他的视线所向,自从坐定以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闵天晴。
他如今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她所能够给自己带来的惊喜,只希望,这个小女人不会让自己失望才是。
待得两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身影并排出现在起点线上的时候,马场内的气氛也就此推向了一个小高潮。
本来嘛,两位都是貌美如花的女子,一个如大丽花一般嚣张高调,举手投足之间皆显贵气。而另一个如夜空皎月般冷清纤弱,目光却坚定倔强,像是要从黑暗中生生挣出来一般。
而如今,这两个女子就要针锋相对,这样的剧情有谁不乐意看热闹的?
原本看似是一场高下立见的赌局,但是却又因为方才闵天晴在认马时候的出众表现,而使得胜负又开始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闵天晴正了正头上顶着的头盔,心中却不禁怀念起那个将头盔戴在自己头顶上的男人掌心的温度来。
一片喧嚣讨论之中,她在马背上回转过几分身子,举目望向旁侧的看台。
不出意外的,她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已然自那攒动的人群之中,一眼看到了那个安然端坐在看台座位上的男人。
他同样也看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旁边的裁判员已经就此鸣枪:“砰——”
没有任何含糊,闵天晴已然一挥长鞭,清喝了一声,“驾!”
马蹄达达,两匹皆是绝佳上等的马,就此朝着终点的那条红线扑冲而去。
“驾!”
阮承媛对于马背的熟悉度已然恰似熟悉自己手心的掌纹,此时自然尤为驾轻就熟,此时一路都觉得无比顺畅,也未曾看见前方出现闵天晴的身影。
第九十七章 童年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