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最后的莫希干人>第47章
老军人等不及海沃德把话译出,便伸手接过那封信来;他那急切的表情,说明他是多么重视这封信的内容。当他的目光急急地从一行行字上掠过时,脸上那军人的高傲神情,也跟着变成了深深的恼恨和失望,他的嘴唇开始颤抖起来,那张信纸从他手中掉落到地上,他的头低垂在胸前,就像一个人受了打击后,一切希望都破灭了一样。海沃德从地上拾起那封信,也不请求原谅他的冒昧,便匆匆看完信中那无情的内容。原来他们那位卑鄙无能的上级,非但没有鼓励他们进行抵抗,反而要他们立即放弃堡垒,他非常明确地说了一番道理,说他哪怕一兵一卒都不可能派来救援他们。
“这不会有假!”海沃德喊了起来,他翻来覆去地检查着那张信纸,“这是韦布将军的签名,一定是那封被截的信。”
“他出卖了我!”最后,孟罗痛苦地喊了起来,“我一生从来不曾丢过脸,现在他却给我带来这样不光彩的事,我的头发都已斑白,他还要给我蒙上这么大的耻辱。”
“别这么说,”海沃德大声说道,“我们现在还是亨利堡的主人,荣誉还是属于我们的。我们要让敌人懂得,他们想要我们的生命,必须付出最大的代价。”
“孩子,我感谢你,”老人如梦初醒般地大声喊道,“这一次是你提醒了我,使我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我们回去吧,先去掘好我们的坟墓,准备和城堡共存亡。”
“先生们,”蒙卡姆向前一步,气度宽容地对他们说,“如果你们认为我想利用这封信来屈辱勇敢的人们,或者为我自己博得一个不正直的名声,那你们是太不了解我路易·德·圣维兰的为人了。在你们离开之前,请听一听我的条件吧。”
“这法国人在说什么?”老军人严厉地问道,“难道他抓了一个侦察员,截了一封司令部的信,就想大吹大擂吗?你告诉他,要是他想拿这些话来吓唬他的敌人,还是解了这儿的围,到爱德华堡前面去说为好。”
海沃德把蒙卡姆说的意思向他解释了一遍。
“蒙卡姆阁下,我们愿意听你说一说。”孟罗听海沃德说完之后,较为平心静气地说。
“现在要想保住这座堡垒是不可能的,”宽宏大量的敌人说,“为了我的主子的利益,这座堡垒必须摧毁;但是,对于你们两位,以及你们的勇敢的战友们,凡是一个军人所最宝贵的权利,一切都将得到尊重。”
“我们的军旗呢?”海沃德问。
“你们可以带回英国,给你们的国王看看。”
“我们的武器呢?”
“由你们留着,因为没有人能比你们使用得更好。”
“我们的行军和撤离堡垒的方式呢?”
“全按最尊重你们的荣誉的方式进行。”
海沃德转身将这些意见做了翻译,盂罗听后感到非常惊奇。这种异乎寻常、出乎意外的宽宏大量,使他深为感动。
“去吧,邓肯,”他说,“跟这位侯爵一起去吧,他的确够得上一位侯爵。去,到他的营帐里去,把一切安排妥当。我活到这把年纪,总算看见了这两件从没想到的事:一个英国人竟会吓得不敢出兵救援自己的战友,而一个法国人却这样正直,不利用自己的有利地位来逼人。”
说完这几句话,老军人重又把头垂到胸前,转身慢慢地朝堡垒走去;他那垂头丧气的样子,使焦虑地等待着的守卫部队,看到了一种不祥之兆。
受了这次意外的打击后,孟罗那种高傲的神情,从此一蹶不振,而且他那坚定的性格也起了变化,一直到他不久之后忧郁地去世。
海沃德留下来谈判有关投降的一切条款。直到第一班夜哨值岗时,他才回到亨利堡,经过和司令进行一番密谈,他立即又匆匆离去了。这时才公开宣布,战争状态必须结束——孟罗已经签署了一个条约,根据这一条约,亨利堡将于明天早晨交给敌方,守卫部队可以保留他们的武器、军旗,以及行李辎重,因此,按照军人的看法,也就是保留了他们的荣誉。
我们忙纺织。纱已摇停当。
线亦早纺毕。已经织好网。
——格雷《歌手》。
对峙在霍里肯湖畔荒野中交战双方的军队,度过一七五七年八月九日那一夜的心情,大概和在欧洲平原上遭遇时很相像。被征服的一方,沉闷、忧郁、沮丧;胜利的一方,则欢天喜地。但是,悲伤和欢乐都有一定极限,因此远在黎明破晓之前,这片无边无际的森林,还是一片沉寂,只是偶尔从前哨阵地上传来年轻法国兵的一声欢叫,或者是从堡垒中传出的、严禁任何一个人在规定的投降时刻到来之前走近堡垒的哈喝。但即使是这种偶尔响起的吆喝,到了黎明前的黑暗时刻,也都听不见了。这时候,简直谁也觉察不到,在这“圣水湖”畔,居然还有那么多的军队在沉睡。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法军营地上一个大篷帐的帆布门慢掀到一旁,从里面闪出一个人来。他身上披着一件大斗篷,这看来是为了使他兔受森林寒气的侵袭,但同时也可以把他整个儿遮掩起来,不让人看清他是什么人。他毫无阻碍地通过了警卫司令营帐的岗哨,哨兵只是照例向他敬了个礼。此人就这样匆匆地穿过座座营帐,直奔威廉·亨利堡。沿途经过了无数的岗哨,但这个陌生人都能迅速地回答他们的口令,完全符合要求,因而他就得以一路前去,没有受到更多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