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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十五年九月【赏析】
题为《天目山中笔记》。既曰“笔记”,则不一定与山有关,或许只因是在山中所记而已。不过,山也并非和本文主旨完全无干。天目是浙西名胜,山色秀雅,多奇峰竹林。所谓“天下名山僧占多”,天目当然是名山,因此与佛与禅息息相关。从作为题记的那段偈语,我们就能对本文的用意有所体察。
劈头一句“山中不定是清静”:有松声,有竹韵,有啸风,有鸣禽“静是不静的”,因为有“声”。有“声”,却不是俗世的营营嗡嗡,是天然的笙箫,纯粹、清亮、透澈,是天籁,不污人耳聪倒使人心宁意远,不静反是静。“声”之后写“色”目所能及的一切:林海,云海,日光,月光和星光,并非纷扰熙攘的百丈红尘,故而人处其中自在而满足。
读到这里我们似乎能感觉到那么一点点志摩的境界了,却依然怀疑距离那则有“佛”
和“法音”等字样的偈文太远。直到他在对山中钟音一番颂赞之后感叹:“闻佛柔软音,深远甚微妙。”钟这种单纯的音响,是一种洗净智灵的启示,它包容了万世万物于其怀中安眠,是大音、大相,无始,亦无终,无声,亦无色。
本文的重心其实是写了与佛有关的两个人物,也就是天目山中的两个和尚。
由宏大微妙的钟声自然就联想到了打钟的人。钟是昼夜不歇、片刻一次的,打钟的和尚也已不间歇地打了十一年,连每晚打坐安神也挽着钟槌;他脸上看不出修行的痕迹或失眠的倦态,倒有自在的笑意;不刻意念什么经更或竟不识字,只知身处天目而对其他细节无所关心(志摩在这里设计了一个绝妙的问答)这一切都使我们想起了佛陀在《经集》中所云:“那些超越疑虑,背离苦恼,乐在涅盘,驱除贪嗔,导向诸天世界的人,乃是行道的胜者。”这种“胜者”,也是“圣者”,志摩感到是他的(也是我们的)“俗眼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的。
无忧无欢,无智无聪,圣者证道于平常,这是志摩所能设想的佛家的最高境界,却绝不是志摩所能企及的。志摩所能企及的(也就是自感能以身处的)是另一种和尚:他不是如前一位平常而悠远的那种,也不是冥坐苦修、鹄形鸠面的那种。他住在茅棚里,家中尚有亲人竟或还曾有过妻子,至于向佛的缘由他只肯解释说“俗业太重”;他人事上受过磨折、思想上能分清黑白,禅坐和草棚尚难压倒其肉身的烈火,是个修道者也是个活鲜鲜的人;他或许是个忏悔者,是个回头的浪子,是佛与魔在内心交战的逃离色界的囚犯,出家仅为了情感的解脱或自我痕迹的消灭这也许倒象志摩本人某种心境的写照这样的佛徒能使志摩尤为感喟,正如脸有风霜的妇人往往比明眸皓齿的少女更令人神授魂与一个道理。
很难再具体考证志摩在二六年秋写下此文时的心态,恐怕也没有这个必要。志摩一向被视为一个情感充溢、踊跃入世的诗人,这固然不错,但此文也确实见出诗人心灵的又一层面。我们这样说还有另外一个例证,那就是志摩在其名诗《常州天宁寺闻礼忏声》
中对佛音梵呗的顶礼和咏赞。
徐志摩散文《曼殊斐儿》①赏析①曼殊斐儿,通译曼斯菲尔德(18881923),英国女作家。
曼殊斐儿徐志摩这心灵深处的欢畅,这情绪境界的壮旷;任天堂沉沦,地狱开放,毁不了我内府的宝藏!
《康河晚照即景》
美感的记忆,是人生最可珍的产业,认识美的本能是上帝给我们进天堂的一把秘钥。
有人的性情,例如我自己的,如以气候喻,不但是阴晴相间,而且常有狂风暴雨,也有最艳丽蓬勃的春光、有时遭逢幻灭,引起厌世的悲观,铅般的重压在心上,比如冬令阴霾,到处冰结,莫有微生气;那时便怀疑一切;宇宙、人生、自我,都只是幻的妄的;人情、希望、理想也只是妄的幻的。
,humannature,how,isthyheartsogreat?
,“Sopraunritrattodiunabelladonna。”
这几行是最深入的悲观派诗人理巴第(Leopardi)的诗;一座荒坟的墓碑上,刻着冢中人生前美丽的肖像,激起了他这根本的疑问若说人生是有理可寻的何以到处只是矛盾的现象,若说美是幻的,何以他引起的心灵反动能有如此之深切,若说美是真的,何以可以也与常物同归腐朽,但理巴第探海灯似的智力虽则把人间种种事物虚幻的外象一一褫剥连宗教都剥成了个赤裸的梦,他却没有力量来否认美!美的创现他只能认为是称奇的,他也不能否认高洁的精神恋,虽则他不信女子也能有同样的境界,在感美感恋最纯粹的一刹那间,理巴第不能不承认是极乐天国的消息,不能不承认是生命中最宝贵的经验,所以我每次无聊到极点的时候,在层冰般严封的心河底里,突然涌起一股消融一切的热流,顷刻间消融了厌世的结晶,消融了烦闷的苦冻。那热流便是感美感恋最纯粹的一俄顷之回忆。
,从一颗沙里看出世界,天堂的消息在一朵野花,将无限存在你的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