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们不听她的话,因为女工们都不怕她。平日里她待人太宽容了,看到小姑娘们眉飞色舞地开着玩笑也不禁心动,于是,暗地里拉她们到身旁,百般利诱叫她们说出与自己相好的小伙子们的隐私,当手头的活计不忙时,还用纸牌替她们占卦一番呢。当小女工们谈及卿卿我我的闲言碎语时,她那像长舌妇般在心里跃动的愉悦,也会叫她那悍妇般的身子不住地颤栗起来。她只是听不得粗野的字眼,什么话都可以说,只求语言不要过于粗俗。
说真的!娜娜完完全全地被作坊里的乌烟浊气熏透了!哎!当然她也有自己的主心骨!然而,整天价与那些被悲惨境遇和恶劣习气惯坏了的姑娘们在一起,难免不同流合污。她们一个紧挨另一个,怎么会不一起腐烂变质呢?就像一筐苹果有一个已坏透了心,其余的也免不了腐烂成堆。当然,她们在正经场合,并不显得太卑污,言谈举止还不至于太令人作呕。总之,她们的作派倒是蛮像正派小姐的模样。但是,到了背地里,那些流言秽语便不绝于耳了。只要有两个人在一起,便议论起种种猥亵之事,捧着肚子笑弯了腰。再说,当她们傍晚回家的时候,结伴而行,便说起各自的隐情,谈论令人竖起头发的艳事,于是两个女孩便在街上止步不前,在摩肩擦背的川流人群中亢奋不已。娜娜这一伙姑娘还算安分,另外还有一些有不轨行径的女工,她们辫发蓬乱,裙子打着皱折,让人们联想到她们没有脱下裙子便与人上床;她们一大早把下流舞厅的污浊气味和不轨之夜的汗臭带进了作坊。由于夜里快活一宿,第二天便怠惰无力,浑身酥软,无精打采,起了黑眼圈,罗拉太太彬彬有礼地称那些黑眼圈是“爱情的拳头印记”,那些女工们扭动的腰肢,沙哑的嗓音,在作坊里煽起一股淫邪的雾气,竟让那些摆在桌上的娇嫩鲜丽的纸花断枝折叶。当娜娜嗅出身旁的那个姑娘昨夜有过风流时,那诱人的气味,竟使她心醉神迷。她与这个名叫丽沙的姑娘坐在一起干活儿已经很长时间了,她是个出了名的胖姑娘;娜娜用灼热地目光望着自己身旁的工友,好像她早已料定她会发福又会在瞬间爆裂似的.要学到些新的见识并非易事,这鬼丫头在金滴街上已经领教过这一切。不过在作坊里,她目睹了实情,这一幕幕情形渐渐煽动她的芳心,并且挑起她该轮到自己尝试的欲念。
“真闷死人了!”她小声嘟囔着走近一个窗子,把软百叶窗拉得更低些。而且她还俯着身子左右张望,几乎在同时莱奥妮看见了一个男人站在对面的人行道上,便嚷了起来:
“这老家伙,他在那里干什么?他在那里已经探头探脑足有一刻钟了。”
“这只公猫,”罗拉太太说,“娜娜,你快回来坐下!我不许你站在窗子旁边。”
娜娜回到座位上,重新拿起紫罗兰,包起花的茎叶;这时全作坊里的人都惦记着那个男人,他穿戴整齐,是个50岁上下的男人,身披一件大衣;他脸色灰白,神情严肃,很有神采,灰色的络腮胡须修剪得十分整齐。他在对面的草药店门前呆了一个小时,不时地抬眼望著作坊的百叶窗。扎花女工们发出咯咯的笑声,那笑声被街上的喧嚣声淹没了;她们弯着腰忙不迭地干着活儿,不时地用眼角瞅着那老头儿。
“瞧呀!”莱奥妮提醒大家注意,“他手里还拿着一副长柄眼镜,噢!他是一个优雅的男人他当然是在等候奥古斯婷啦。”
但是,那个高大丑陋的黄头发姑娘名叫奥古斯婷,她没好气的回答说她不喜欢老头子们。罗拉太太摇了摇脑袋,抿着嘴一笑,这一笑之中充满了暗示。
“亲爱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老头子才更懂得温存呢。”
莱奥妮身旁的是一个浑身堆肉的小个子女子,此时,她在莱奥妮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话;莱奥妮突然仰倒在椅子上,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大笑,笑得弯下了腰,回头用眼睛望了一下那老头子,笑得更厉害了。她忍住笑前言不接后语地说:
“对呀!嘿!对呀!呀!索菲这家伙真是坏透了!”
“她说了些什么?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呀?”作坊里所有的人抑制不住好奇地同声问道。
莱奥妮正用手帕揩着笑出的眼泪,却不回答,当她恢复了平静之后,重新扎着花,边对大家说:
“那话是说不得的!”
大家穷追不舍,她一个劲地摇头不说,又止不住地狂笑起来,奥古斯婷恰好坐在她身旁哀求她小声告诉她,莱奥妮最后终于答应告诉她,于是把嘴挨着她的耳朵说了那句话,这次该轮到奥古斯婷仰倒在椅子上,又笑弯了腰。然后,她又把那话咬着耳朵告诉身旁的女工,这样耳朵咬耳朵,索菲的脏话只一会儿便已无人不晓了,女工们先是相互看了看,然后,又一起爆发出哄笑声,一个个脸上不免泛起红晕,带着几分羞惭。此时,只有罗拉太太一个人不知其中奥秘。她自然十分恼火地说:
“姑娘们,你们这样做太有失体统了,在众人面前不该这样窃窃私语一定是一件有伤风化的事,对吧?哼!你们也真做得出来!”
虽然她非常想知道索菲的脏话,然而她又不敢要求人们告诉她。于是低了头扎着手中的纸花,只过了一会,她又暗自玩味着女工们谈论的话题。大家仔细听着各自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任何一个人的平常话,譬如有关手中活计的只言片语,只要有一个人说出什么,其余的人便想到龌龊的地方去,女工们曲解话中的含义,给予那句话以下流的意味,不可思议的隐喻。诸如一些平常再简单不过的话:“我的钳子裂了。”或者说:“谁在我的小壶里搜寻过东西?”等等。她们都能由此产生非分的联想。现在她们把每句话的隐喻都带给了对面人行道上鹤立着的那位老先生。她们为能说出这样机智的双关语而自鸣得意,嘿!该到他们耳边去嗡嗡才是!并且她们觉得这些戏滤之词实在有趣,一个个兴奋的眼睛中放着淫邪的光,越来越起劲地鼓噪着。罗拉太太也没了恼怒,姑娘们并没有说什么粗野的话哟。倒是她自己说出了一句令人捧腹的话。她突然问道:
“丽沙小姐,我的火熄灭了,把您的给我吧。”
“哟!罗拉太太的火熄灭了!”全场哗然。
她意识到该解释几句:
“小姐们,当你们将来到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嘛”
但是大家并不听她的解释,只是嚷着要叫那位老先生来重新点燃罗拉太太的火。
第9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