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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古波喝过汤,立刻躺倒,鼾声大作。第二天当他醒来之时又变成了一个好父亲。虽然昨夜的酒气还未完全退去,但已明白怎样亲切和善了。他特意去看女儿梳妆,他对那条白色长裙又赞赏不已,还觉得就这么一小点儿点缀就已经把女儿妆扮成一位小姐了。总之,依他说做父亲的到了这个日子,自然为自己的女儿长大成人感到骄傲了。哟!娜娜看上去的确美艳照人,由于裙子太短了些,她竟含羞而笑像个新嫁娘一般。大家从楼上下来,她在门口看到了宝玲也一身白裙站在那里,她停了脚步,先用眼睛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十分惬意地挺了挺胸,因为宝玲没有她装扮地得体,那一身装束简直像一只包裹,哪能比得上她风姿绰约。两家人一同出发向教堂走去。娜娜和宝玲手里拿着祈祷书走在最前面,她们两人并不交谈,风鼓起了她们脸上的面纱,只是欣喜地望着从店铺里走出来的人们,耳边听到人们说她们漂亮可爱,于是她们脸上做出很虔诚的样子。博歇太太和罗利欧太太走在后面,因为她们相互交换着对“瘸子”的看法,说她把家里败得一干二净,如果不是亲戚长辈们送给娜娜所有的东西,她女儿领圣体仪式可就做不成了。是的,娜娜的所有东西都是亲戚们赠送的,从长裙直到那件新的衬衣也是为领圣体买来的。罗利欧太太最注意那条白色长裙,那是她的赠品。每一次娜娜过于走近店铺,蹭上些尘土时,她便劈头就骂娜娜是“脏丫头”。
来到教堂里,古波总是在哭。这看上去很蠢,可他总也忍耐不住。是眼前的情景让感动的潸然泪下,神甫张开臂膀虔诚施礼,小姑娘们像天使般的双手合十列队缓缓前行;管风琴奏出的乐曲在他胸中激荡回响,檀香散发出的奇特香味迫使他一个劲地抽着鼻子,像是有人把一束香气扑鼻的鲜花举到他面前那样。总之,他触景生情,内心受到了触动。正当女孩子们吞吃圣体的当尔,一首极有神韵的圣歌骚然响起,那曲子仿佛像一股清流淌进他的脖子一样,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另外,他身旁有好些易动感情的人也用手帕擦着眼泪。真的,这是一个美好的日子,是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不过,出了教堂之后,当他与罗利欧到酒店里喝起一瓶酒时,那眼眶未湿的罗利欧嘲笑他,让他动了肝火,他谴责那些神甫点燃了些什么样的魔草能让男人们心软似水呢。再说,他也不必遮遮掩掩,他的眼睛还留着红肿的泪痕,这倒可以毫无质疑地证明他绝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他说着又叫了一杯酒喝起来。
晚上,布瓦松家的乔迁之喜家宴煞是热闹。宴席自始至终沉浸在和睦祥和的气氛中,没有任何意外。坏日子到来的时候也会有美好的晚会和时刻,相互厌恶的人们也能暂时相爱。朗蒂埃左边坐着热尔维丝,右边是维尔吉妮,他对两个人都十分和蔼可亲,就像鸡棚中一只维持和平的公鸡,竭尽温柔之能事,在母鸡群中周旋。他的对面坐着的布瓦松俨然一副冷峻沉思、严厉而庄重的警察作派,与他在冗长的巡逻途中一般,双眼放出无神的光,心绪祥和,无思无虑。然而宴席上的皇后却是娜娜和宝玲,大家允许她们不脱礼裙,于是她们总得小心翼翼的行事,直挺挺地坐着,生怕弄脏了白色长裙。每吃一口东西,别人便嚷着叫她们抬起下巴,让食物不留残迹地慢慢咽下。娜娜终于失去了耐心,终于把酒洒在了胸衣上;大家手忙脚乱地为她脱了胸衣,立刻用一杯清水把上面的酒迹清洗干净。
随后,该上饭后果品的时候,大家又十分郑重地谈论起孩子们的前程来。博歇太大已经为女儿选好了职业,宝玲将去某个金银器加工厂做个细活女工;那里每天能赚五六个法郎呢。热尔维丝还不置可否,娜娜对什么都没兴趣,嗨!她能带着顽童们东奔西跑,她就是这般性情;剩下的嘛,只有那双什么也不会做的手。“我呢,”罗拉太太说,“如果我在您的位置上,就让她去当个做假花女工,那活计既干净又文雅。”
“假花女工吗?”罗利欧说,“做假花的都是些不正经的女人。”
“什么!那么,我呢?”这位身材高大的寡妇咬着嘴唇又说,“您可要明白,我可不是一条发情的母狗,听见男人打口哨就四蹄朝天了!”
众人们忙不迭地示意她住口。
“罗拉太太!哎哟,罗拉太太。”
大家向她使着眼色,示意她看看两个领过圣体的小姑娘。原来两个小东西正用鼻子挨着酒杯强忍住笑呢。出于体面起见男人们也都挑一些文雅的字眼交谈。但是罗拉太太都不以为然。刚刚她那一番言词,可是从上流社会的圈子里听来的。除此之外,她自信说话得体;因为常有人恭维她说话的方式和口气,说她谈论的一切都那样文雅。即使在孩子们面前,她也从不会说出有失体统的话来。
“做假花的女工中可有不少安分守己的良家妇女,你们该去打听打听!”她嚷着说,“她们和别的女人没有什么两样,当然,她们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是她们会自我检点,也都有辨别善恶的能力即便她们中有些人有失自重是的,她们的性格都源于制作,那些美丽的花卉。就拿我来说,正是精雕细琢假花的活计保全了我不至于”
“天啊!”热尔维丝打断她的话说,“我并不是厌恶做假花的行为,只是看这职业对她是否更合适些,我们不该违背孩子们的禀赋喂,我说娜娜,别在那里犯傻,你回答我,你喜欢去做假花吗?”
此时,娜娜那小丫头正趴在她的餐碟前面,用一个弄湿的手指粘起盘子里糕点渣,放进嘴里咂吸着手指。她不紧不慢地做完这一切,狡黠地一笑,终于说:
“是的,妈妈,我喜欢。”
于是,事情在眨眼之间便谈妥了。古波十分情愿罗拉太太第二天就把娜娜领到开罗街她的那个作坊去干活。而众人们又严肃地谈起人生中应尽的义务的话题。博歇说娜娜和宝玲领过圣体就算成人了。布瓦松接着说今后她们该知道怎样做饭,缝补袜子,还得会料理家务。大家甚至谈到有一天她们会结婚,生育子女。两个女孩静静地听着,偷偷发出笑声,彼此你推我搡握对方的痒痒,想到自己已成为妇人,心里兴奋得怦怦直跳,白色的裙据衬出两张因羞涩而涨得排红的脸庞。然而最使她们心悸的还是朗蒂埃拿她们开心提出的敏感话题,当问到她们是否已有了小丈夫时,大家逼迫娜娜承认她很爱维克多·福克尼,那个她母亲老板娘的儿子。
当大家走出店门后,罗利欧太太对博歇夫妇说:
“真好呀!那丫头虽然是我们的教女,但是一旦父母让她去当了扎花女工,我们也不再过问她的事了。瞧吧,大马路上又得多一个野鸡出不了半年,那丫头能替他们赚酒钱了。”
当古波夫妇回到楼上就寝的时候,他们承认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布瓦松夫妇也并不令人讨厌。热尔维丝甚至觉得那店铺收拾地十分整洁。她原先预料自己在以前的旧屋子里去吃饭一定会伤感不已,那主人也会摆出架子愚弄她;然而让她始料不及的是不曾有过哪怕是一秒钟的不愉快。娜娜一面脱着长裙,一面问着母亲,三楼上面那位上个月出嫁的小姐,是否也有像自己一样细腻柔软的纱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