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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来到金滴街的时候,她看到店里乱糟糟的,女工们早已离开了工作台,来到院子里望着楼上。她忙问克莱曼斯是何原故。克莱曼斯回答说:
“俾夏尔大叔在打他的老婆。他喝醉了酒,在门口等候她从洗衣场回来便用拳头打着她赶她上了楼,现在正在房子毒打她呢喂您听呀,他们吵闹的声音真响!”
热尔维丝连忙上了楼,因为俾夏尔太太是她的洗衣女工,而且干活勤快,所以她对她蛮有情谊。她希望能劝阻他们。到了七楼时,卧房的门开着,有几个房客在楼道口大声呐喊着,此时,博歇太太站在门前,嚷着:
“你们放开手好不好?要去叫警察了,你们听到了吗?”
没有人敢冒险进屋,因为大家知道俾夏尔的为人,他酒醉了之后会像一只猛兽,而且从未没有醒过酒。他很少去做工,即使做工时也把一瓶烧酒放在老虎钳旁边,每隔半小时喝一杯。他不这样便无法忍受;如果有人把一根火柴放近他的嘴,他嘴里的酒精就会燃起火来。
“不能让她被人打死啊!”热尔维丝用发抖的声音嚷着说。
她说着便进去了。这是一间位于顶楼的卧室房,很清洁,只是显得空荡荡,冷嗖嗖,因此就连床上的被单都被男人拿去换酒了。由于打架,桌子被推到了窗前,两张椅子翻着跟头,四脚朝天。俾夏尔太太倒在卧室当中的地上,她的裙子被洗衣的水溅湿了,贴在大腿上,头发被扯得乱蓬蓬,脸上流着血,大口喘着气,俾夏尔每每用脚踢她的时候,她就连声叫着:“哎哟!哎哟!”他开始用拳头打她,现在正用脚踢她。
“啊!娼妇!啊!婊子!啊!娼妇”他气吁吁地骂着,骂一声踢一下,越骂越凶,越踢越狠,越踢得重便越气喘。
后来他都要喊不出声来了,却仍旧疯狂地不做声地踢着;他笔直的身板上穿着一件褴褛的工作服,那张满是胡须的脸上泛着青光,秃顶的额头上露出一片片红色的伤痕。平台上看热闹的人说他因为早上她不肯给他一个法郎,所以打她。人们听见楼梯下传来博歇的声音。他在招呼他妻子博歇太太:
“你就下来吧,让他们去拼命好了,这样倒可以少两个无赖!”
此时布鲁大叔已经跟着热尔维丝进了屋。他们俩正要一起劝解俾夏尔,把他推到门口去,但是当他转过身来,却一言不发,嘴上吐着白沫。酒精使他失神的双眼中冒出的是火,像是要杀人的目光。热尔维丝伤了手腕,布鲁大叔跌倒在桌子上。倒在地上的俾夏尔太太紧闭双眼,张着嘴,气喘得更凶了。俾夏尔倒是不打她了,他调转身去,怒气冲天地向旁边挥着拳头,在空中胡乱比划着。在这场斗殴的当尔,热尔维丝看见他们4岁的女儿拉丽正躲在卧室的一个角落里望着父亲殴打她的母亲。她稚嫩的双臂搂着她的小妹妹亨而艾特,好像在保护她,要知道妹妹昨天刚刚断奶。她愣愣地站在那里,头上包着一块花布,神色大变,神情严峻。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陷入沉思,眼里没有一滴泪水。
俾夏尔碰到了一把椅子,摔倒在地上,人们让他躺在地上由他去打鼾;布鲁大叔帮着热尔维丝把俾夏尔太太搀扶了起来。她此时才呜呜地嚎啕大哭起来;拉丽走过来怔怔地望着哭泣的母亲,由于她看惯了这一切,所以有了承受力。热尔维丝下楼的时候,屋里的人总算安静了下来,她脑海中始终浮现出那4岁女孩凄凉的眼神,那般严峻,那种勇气,竟像出自一个成年女性。克莱曼斯一眼望见了热尔维丝,便嚷起来:
“古波先生正在对面的人行道上,像是醉得不成样子了!”
此时,古波刚刚穿过马路,他摸不着洗衣店门,头险些碰在玻璃橱窗上。他已醉得脸色煞白,紧咬着牙关,鼻子也塞住了。热尔维丝看到他的脸色,立即判定是哥白布大叔的烧酒在作祟。她本想含笑扶他上床,像平日他喝过葡萄酒或汽酒时那样。但是他也是不发一言,推了她一把,当他自己倒在床上的时候,却举起拳头冲着热尔维丝。他活像七楼那个打妻子打得困倦了倒在地上打鼾的醉鬼。她半截身子一下子凉了;此时,她想起了男人们,想着她丈夫,想起了顾热,又想起朗蒂埃;她肝胆欲碎,内心充满了绝望,她明白幸福将永远离她远去。
热尔维丝的生辰是6月19日。古波家过节日总要豪吃海喝一番,这种聚餐宴席散尽之后人们的肚子都撑得像皮球一样,一星期都不会饿。把钱花个精光,家里只要有几个铜板,非吃光不可。从年历上瞎找些圣人节庆日,找出些借口多吃几顿好酒好肉。维尔吉妮却非常赞成热尔维丝把好吃的装进肚子里的想法。有一个喝得昏天黑地的丈夫,那么做妻子的与其让他把家中的钱财拿去买烧酒,还不如让肚子里填些好吃的。钱总是要流出去,让肉店赚去,总比让烧酒店争去的好。热尔维丝以此作为理由,变成了贪嘴的女人,开始自暴自弃。算了!家里一个子儿也攒不下来,那是古波的错儿。她又胖了许多,脚也显得更跛了,因为她的腿充满了脂肪,越发显得短而粗了。
今年,一个月前,大家已谈论起她的生日。人们搜肠刮肚地想着吃什么菜,想到美味的菜肴便卷起舌头舔着嘴唇,店里的人也渴望能大吃大喝一场。要玩得尽兴,不落俗套,而且要出色而成功。天啊!好时光总不会天天都有!热尔维丝的心思都放在盘算请哪些客人上了,她想请十二个人,既不多,也不少。她自己和丈夫,古波妈妈,罗拉太太,一家人已经是四口人了。她还要请顾热母子和布瓦松夫妇。起初,她已拿定主意不请她的女工们,皮图瓦太太和克莱曼斯,免得因为彼此太熟悉而太随便了,但是人们常在她们面前谈论生日之事,使她们垂涎欲滴地盼望起来,她终于也请了她们来。四加四是八,再加二就是十人。她执意要凑够十二人,而且她也想近来与她套近乎的罗利欧夫妇讲和;该让他们走下楼来共同进餐,大家举杯重归于好。当然亲戚之间总不能永远相互仇恨的。再说,节日的喜庆,铁石心肠也会被感化;这是无法回绝的机遇。博歇夫妇知道了热尔维丝有心讲和之后,非常急切地与她亲近:赔着笑脸,说出许多恭维的话;于是她也不得不请他们吃饭了。这下子十四个人了,还没有算上孩子们呢!她还从没有这样宴请过宾客,所以不免手忙脚乱,但同时也感到十分荣耀。
生辰庆典恰好在星期一。这真是运气:热尔维丝预备在星期日下午就开始做菜。到了星期六,女工们匆忙地干完活后,便在店里长时间地议论起来,讨论究竟吃什么好。仅有一道菜是三星期前确定的:一只烤肥鹅。大家谈到它时眼里放出贪婪的光,甚至那鹅已经早早买回来了。古波妈妈还去把鹅拿了来,让克莱曼斯和皮图瓦太太掂掂分量。大家不禁喝彩起来,因为那只鹅不但个儿大,皮厚,还包着一肚子脂肪。
“在吃鹅肉前,该先上一道清炖肉,对吧?”热尔维丝说,“一盘汤和一小块清炖肉总是好的不过还该上一盘带汁的菜。”
克莱曼斯提议上一道兔子肉;然后大家都说天天都吃,都腻味了。热尔维丝想要做一道更出色的菜,皮图瓦太太则提到了白汁小牛肉,她俩相视而笑,并引发了更大的笑声。这真是个好主意,什么也比不上白汁小牛肉鲜美。
“然后再要一盘带汁的菜。”热尔维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