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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这时候大雨忽然停止了。但光线极暗,几乎像在夜晚一般,铅色的空中不时划过闪电的亮光,“烤肉”笑着搭腔说,不一会儿定有教士下凡为你俩做洗礼。此刻,狂风暴雨大作,整整半个小时大雨倾盆,雷声隆隆响个不停。男人们站在酒店门前望着灰色的雨幕,街道积满了雨水,雨点打在积水上泛起阵阵水花。妇人们则胆怯地坐在那里双手掩着眼睛。谈话停了下来,大家的喉咙似乎有些发紧。博歇有意说了一个笑话,说这雷鸣声是圣坡得在天上打的喷嚏,竟没有惹人发笑。当雷声渐渐远去之后。人们又开始显出不耐烦的情绪,他们对这场雨恼怒不已,攥紧拳头向着空中的乌云诅咒着。此时,天空已变为灰色,细雨连绵不断。罗利欧太太嚷了起来:
“两点多钟了!总不能都睡在这里吧!”
洛蒙茹小姐提议仍然到乡间去,但人们想到必须在护城河边停留时,不由地说着;“路可难走啊!草地上也恐怕不能坐呀;再说,这雨一时半会儿看来停不了,或许又会来一场瓢泼大雨哩。”古波远远地看见一个工人模样的人安然地在雨中走着,他便嚷了起来:
“如果‘靴子’在圣德尼街等着我们,还真不会在阳光下中暑!”
一句话惹得大家笑了起来。但不快的气氛又渐渐漫延开来,终于按捺不住。总得定下来该做什么:这样大眼瞪小眼,愣等着吃晚饭总不是办法。于是,人们面对淅淅沥沥的淫雨,花了足足一刻钟绞尽脑汁想法子消遣。“烤肉”提议打纸牌,博歇是个风流坏坯子,他提议玩一种有趣的游戏,叫每人供认自己的隐私;戈德隆太太提议到克里尼昂库街去吃葱饼;罗拉太太希望听大家讲故事;戈德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安,他认为这样呆着蛮好,只希望立刻去吃晚饭。每个人提议的时候,大家都要争论一番,都生气地说:真没劲!这样会让大家打瞌睡!那样不是把我们当小孩看了吗?当轮到罗利欧说话的时候,他的建议却十分简单,他只希望大家散步去拉雪兹神父街,如果还有时间,还可以进去参观艾鲁依斯和阿贝革尔的坟墓。此时,罗利欧太太耐不住性子了,便发作起来,说她要走了!她必须这样做!难道她是在开玩笑?不,不,她十分不情愿吃这样的婚宴,宁愿回自己家去。古波和罗利欧只好拦住了门。她又说:
“你们让开!我说我要回家,听到了吗?”
最后,丈夫终于使妻子息了怒。古波走到热尔维丝身边,只见她始终安静地在角落中与她婆婆和福克尼太太一起谈着话。
“您呢,没有什么建议吗?”古波对她说话还不敢用你称呼。
“嗨!大家说什么都行。”她微笑著作答,“我是个随和的人。出去也好,不出去也好,我感到都一样。这样挺好,我没什么要求。”
确实,她脸上透着安详和快乐的神色。自从宾客来了以后,她都用轻柔动情的语调与之交谈,显出很有理智的样子,不去加人人们的争执之中。当大雨倾盆之时,她圆睁着双眼望着稍纵即逝的闪电光亮,好似在这闪光中远远地看到了她未来的命运一样。
到了这会儿,玛蒂尼先生还未开口。他倚在柜台的旁边,大礼服的下摆分开了叉,保持着做老板的自尊气度。他干咬了许久,大而有神的眼睛转了又转,说:
“喂!我们可以到博物馆去”
边说,边摸着下巴,眨着眼,征求众人的意见。
“博物馆里有古董、绘画,可看的东西挺多。能长知识也许有些展品大家还没见过呢。唉!该去看看,哪怕就这一回!”
众人们相互对望着,探寻着彼此的反应。是的,热尔维丝、福克尼太太,甚至博歇都没参观过,其他人也是如此。古波也只记得像是在某个星期日去过一次,但也印象模糊。正在大家迟疑的当尔,罗利欧太太也许是出于对玛蒂尼先生身份的器重,赞成这个贴切而又适当的提议。大家既然豁出一天时间,又穿戴整齐,何不参观些东西,也长长见识?大家都点头称是。此时,天还下着蒙蒙细雨,他们向酒店老板借了些雨伞,蓝的、绿的、栗色的,都是顾客遗忘在此的。于是,大家便动身奔了博物馆。
大家向右转弯,从圣德尼区向巴黎市区走下去。古波和热尔维丝仍然走在了众人前面,他们走得飞快,与大家拉开了距离。此时,玛蒂尼先生挽着罗利欧太太,由于腿脚不方便,古波妈妈留在了酒店里。后面走着罗利欧和罗拉太太。博歇和福克尼太太,“烤肉”和洛蒙茹小姐结伴而行,最后是戈特隆夫妇。总共十二个人,在人行道上一字长列。罗利欧太太对玛蒂尼先生说:
“唉!这和我们毫不相干!我向您起誓。我们不知道他从哪里把她搞到手的,要嘛就是我们知道得太多了!但是我们说不上话,不是吗?我丈夫不得不给他买了结婚戒指。今天早上,刚刚爬起床,就被他们借去了十个法郎。否则,说是婚事就办不成了这新娘竟没带来一个亲戚参加她的婚礼!她说过有个姐姐在巴黎,听说是干卖熟肉营生的。怎么也没请她来呢?”
她顿了顿嗓子,指着热尔维丝,这时候热尔维丝正从有坡度的人行道上,自上而下地蹒跚迈步,更显出她的跛腿。
“您瞧!即便可以说嗨!她是个瘸子!”
“瘸子”的叫法竟一下子传遍了这群人。罗利欧不冷不热地笑着说该这样叫她。但福克尼太太却为热尔维丝辩护,她说这也太损人了,热尔维丝是那样清纯,而且于起活儿很卖力。罗拉太太的话里却充满了许多风流隐语,她把热尔维丝的那条瘸腿称做“爱情之腿”;并说有许多男人喜欢这种腿,问她为什么,她都不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