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在郡一周,称疾去职。灵运父祖并葬始宁县,并有故宅及墅;遂移籍会稽,修劳旧业,傍山带江,尽幽居之美;与隐士王弘之、孔淳之等放荡为娱。名章迥句,处处间起;每一诗出,莫不竞写,宿昔间士庶皆遍。
作《山居赋》并自注以言其事。然灵运名冠宋代,而文章不称,彩之雕润,气无岸异。《山居赋》有意为卓荦,而平直少姿致。
诗则气无奇类,殊未俊发。后人好以陶、谢并称。然陶情喻渊深,自然倜傥。
谢体裁绮密,动见拘束。谢之视陶,亦何啻跛鳖之于骥足。
而《诗品》称:“其源出于陈思,杂有景阳之体,故尚巧似,而逸荡过之,颇以繁富为累。”然陈思骨气雄高,而灵运颇平钝;景阳风流调达,而灵运乖秀逸;辞繁不杀,累则有之;而风骨不飞,何逸荡之有焉。惟《岁暮》一篇,寂寥短章,而吐言天拔;其辞曰:
殷忧不能寐,苦此夜难颓。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运往无淹物,年逝觉已催。
浩气直落,于灵运为别调;其它丽辞碌碌,殊乏抑扬爽朗之致也。
然山水闲适,时发理趣,在诗家亦为独辟之境;如《石壁精舍还湖中作》曰:
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清晖能娱人,游子詹忘归。山谷日尚早,入舟阳已微。
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芰荷迭映蔚,薄稗相因依。披拂趋南径,愉悦偃东扉。
虑淡物自轻,意惬理无违。寄言摄生客,试用此道推。
陶、谢诗不以理语为累,以其浑化得理趣,而不落滞境也。
晋孙绰、许询、桓温、庾亮诸公诗皆平典似道德论。此由乏理趣耳,夫岂尚理之过哉。所不同者,特陶公心处闲逸,而灵运辞出刻缕;陶公寓意于田园,灵运寄兴于山水。
文帝即位,起灵运为秘书监,寻迁侍中,赏遇甚厚。灵运自以名辈应参时政,至是唯以文义见接;意既不平,称疾不朝,屡被劾,赐假东归,寻免官。灵运既东,与族弟惠连、东海何长瑜、颍川荀雍、太山羊璇之以文章赏会,共为山泽之游,时称四友。
惠连十岁能属文,灵运加赏之云:“每有篇章,对惠连辄得佳语。”尝于永嘉西堂思诗,竟日不就;忽梦见惠连,即得“池塘生春草”,大以为工,每云:
“此语有神功,非吾语也!”灵运后徙广州,有言其谋叛,奏收之,于广州弃市。
谢惠连为《雪赋》,侔色揣称,不为先汉扬马之雄矫,亦异东京班张之典丽,特以警秀见奇。其辞曰:
岁将暮,时既昏。寒风积,愁云繁。
梁王不悦,游於菟园;乃置旨酒,命宾友:召邹生,延枚叟;相如末至,居客之右。俄而微霰零,密雪下。王乃歌《北风》于卫诗,咏南山于周《雅》,授简于司马大夫曰:“抽子秘思,骋子妍辞,侔色揣称,为寡人赋之。”
相如于是避席而起,逡巡而揖曰:“臣闻雪宫建于东国,雪山峙于西域。岐昌发咏于来思,姬满申歌于黄竹。《曹风》以麻衣比色,楚谣以幽兰俪曲。
盈尺,则呈瑞于丰年;袤丈,则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