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如此之类,未可以更仆终。老子,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
孔子适周,尝问礼焉。而或者好为奇论,乃谓《老子》书疑出战国,而与《论语》
《左氏传》辞气不伦。《老子》书与《论语》之非辞气不伦,则既然矣;而所为不同于《左氏传》者:辞以简隽称美,不如《左氏传》之以曲畅为肆;意以微妙见深,不如《左氏传》之以净夸为奇。
若其文缓而旨远,余味曲包,则固与《左氏传》如出一辙者也。《左氏传》耐人诵,《老子书》耐人思。
老子言:“以正治国,以奇用兵。”春秋之末,齐人有孙子武者能阐其义以着十三篇,而为兵家之祖,极奇正之变,而归之于道;深切喜往复,其旨不乖于孔子。子路问于孔子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
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孙子论兵,则先计而后战,而开宗明义以发之于《计》篇曰: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民不畏危。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
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
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故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
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
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
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见负矣。”
孙子以兵法见于吴王阖闾,卒以为将,西破强楚,入郢;北威齐晋,显名诸侯,孙子与有力焉。或以其人不见《春秋左氏传》,而疑十三篇后人伪托。然余诵其文,抑扬爽朗,而参排句以利机势,用语助以尽顿挫,首尾秩然,有伦有脊,遣言措意,似《大学》《中庸》;抑亦衍孔子《文言》之体,而与七十二弟子之徒相类,切近的当而不为滥漫恣肆,则固断乎其为春秋之作者,而不同于战国之诸子也。
战国诸子,当以庄子为首出。
庄子名周,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窥,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而寓真于诞,寓实于玄,以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时恣纵而不傥,不以<角奇>见之也;以天下为沉浊,不可与庄语,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其书虽瑰玮而连卞,无伤也。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