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说国文学史上>第50章

白马篇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
宿昔秉良弓,苦矢何参差;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胡虏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陵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名都篇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
宝剑直千金,被服丽且鲜。斗难东郊道,走马长楸间。驰骋未能半,双兔过我前;揽弓捷鸣镝,长驱上南山,左挽因右发,一纵两禽连。
余巧未及展,仰手接飞鸢。观者咸称善,众工归我妍。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脍鲤隽胎虾。
炮鳖炙熊蹯。鸣俦啸匹侣,列坐竟长筵。连翩击鞠壤,巧捷惟万端。
白日西南驰,光景不可攀。云散还城邑,清晨复来还。
骨劲而气完,态浓而致远,粲溢今古矣。
植之为诗,骨气奇高,禀之乃父,而辞采华茂则远过之,然苍坚不如。
魏武帝曹操诗风古直,甚有悲凉之句;仗气爱奇,动多振绝,但气过其文,雕涧恨少。其乐府《苦寒行》曰: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孤诘屈,车轮为之摧。
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啼。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
延颈长叹息,远行多所怀。我心何怫郁,思欲一东归。水深桥梁绝,中道正徘徊。
迷惑失故路,薄暮无宿栖。行行日已远,人马同时饥。担囊行取薪,斧冰持作糜。
悲彼《东山》
诗,悠悠使我哀。
其辞清拔,其音凄怆,其原出李陵乎?大抵武帝诗苍茫雄直,气直而逐层顿断,不一顺平放,时时换气换势;寻其意绪,无不明白;玩其笔势,凝重屈蟠;而粗朴不为雕镂,自是开国气象。
文帝曹丕之才,洋洋清绮,兴托不奇;苍古不如乃父,华彩亦逊哲弟;勉作壮语,终非沉雄;独《燕歌行》绍张衡《四愁》而开七言,善为凄戾之词,自有清拔之气,其辞曰: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
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何为淹留寄他方?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文帝诗美瞻可玩,而不足于高亮;独《燕歌行》为变体。大抵以诗而论:魏武父子,文多凄怆,怨者之流,而有不同。魏武感时伤乱,其辞悲凉。
文帝伤逝嗟生,其气消沉。植则忧谗畏讥,其意郁结;而植以风人之比兴,发《小雅》之怨悱,体被文质,独得诗教温柔敦厚之旨。魏武气过其文,雕润恨少;文帝力缓于辞,风骨不飞;而植则异气禀之魏武,茂彩过于难兄,兼擅父兄之美,独出冠时,足以上继古诗枚李,下开盛唐李杜。
然古诗枚李,不假思索;而植则起调轶荡,喷薄以出。古诗枚李,不假烹铸;而植则使字尖颖,时时琢炼。古诗枚李,不调平仄;而植则宫羽克谐,渐露唐律。
此汉魏之所以判也;然结体行气,尚不失西汉之旧。七子诗以陈琳徐干为最,而琳则骨劲而辞少雕润,干则辞婉而气不遒爽。然如琳《饮马长城窟行》,古直悲凉,仿佛魏武;干之《情诗》、《室思》,缠绵凄恻,略似枚乘,各得植之一体。
而钟嵘《诗品》,乃以植而下,刘桢独步,谓”仗气爱奇,动多振绝,真骨陵霜,高风跨俗,但气过其文,雕润恨少。”今观桢所作,乃知誉过其实。如桢《公宴诗》《赠五官中郎将》四首,语颇腴而意不深,何尝雕润恨少。
《赠徐干》一首,气较爽而语多率,岂遽气过其文。《赠从弟》,稍紧健而气则促,亦不见所谓”仗气爱奇,动多振绝,真骨陵霜,高风跨俗“也。乃云”自陈思以下,桢称独步”,其然,岂其然乎!以桢之视陈思,何啻跛鳖之与骐骥。
王粲《咏史》、《七哀》诸诗,直道所见,更不着一绮靡语,苍劲有骨力,不为文秀,特征气劲。《从军》诗铺张排比,气骨少驽。《杂诗》”联翻飞鸾鸟“、”鸷鸟化为鸠“两首,意在比兴,而辞特紧健;就枯处炼出腴采,色古力遒,乃真所谓”真骨陵霜,高风跨俗,仗气爱奇,雕润恨少“者;而《诗品》谓其”文秀质羸”,想见胸中全无泾渭。
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