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新法创设条例司谳疑狱狡脱谋夫案
却说王安石既承主眷,渐渐露出锋芒,意欲变法维新,炫人耳目。是时大内帑银,所存无几,神宗年少气锐,方以富国强兵为首务,安石隐伺上意,遂倡理财足国的美谈,歆动神宗。熙宁元年仲冬,行郊天礼,辅臣以河朔旱灾,国用不足,乞南郊以后,不可再循故例,遍赐金帛。有诏令学士复议,司马光道:“救灾节用,当自贵近为始,辅臣议应当照行。”王安石道:“国用不足,乃不善理财的缘故,若徒事节流,未识开源,终属无益。”司马光又道:“甚么叫做善理财?无非是头会箕敛罢了。”安石道:“不必加赋,自增国用,才算是理财好手。”光笑道:“天下哪有此理?天地生财,止有此数,官府多一钱,民间便少一钱,若设法夺民,比加赋还要厉害。从前桑弘羊尝挟此说,欺骗汉武帝,太史公大书特书,显是指斥弘羊,讽刺汉武呢。”语虽未必尽然,但如桑弘羊、王安石等,实蹈此弊。安石尚不肯服理,仍然争论不已。神宗道:“朕意亦与光同,但些须例赏,必欲吝啬,似亦未免失体了。”遂不从辅臣所议,行赏如故。仍是左袒安石。
既而郑国公富弼,自汝州入觐,诏许肩舆至殿门,令弼子扶掖进见,且命免拜跪礼,赐坐与谈。神宗开口问道:“卿老成练达,定有高见,现欲治国安邦,须用何术?”弼对道:“人主好恶,不可令人窥测,否则奸人必伺隙售奸。譬如上天监人,善恶令他自取,乃加诛赏,庶几功罪两明。”神宗又道:“北有辽,西有夏,边境未宁,如何是好?”弼又道:“陛下临御未久,当首布德惠,愿二十年口不言兵。”对症发药。神宗踌躇多时,方道:“朕常欲询卿,卿可留朝辅政。”弼答言:“老不胜任。”仍辞退赴郡。至熙宁二年二月,复召弼入都,拜司空兼侍中,并特赐甲第。弼仍上表固辞,经优诏促使就道,乃奉旨入朝。途次闻京师地震,神宗减膳撤乐,独安石谓:“灾异由天,无关人事。”安石距近今千年,已知新学,确是一个人才。弼不禁叹息道:“人君所畏惟天,天不足畏,何事不可为?此必奸人欲进邪说,摇惑上心,不可以不救呢。”当即上书数千言,力陈进贤辨奸的大要。及入对,又说了数十语,无非是隐斥安石。神宗虽任弼同平章事,意中总不忘安石,拟擢为参政。会值唐介奏事,即与介述明本意,介言安石不胜大任。神宗道:“文学不可任呢?经术不可任呢?吏事不可任呢?”介对道:“安石好学泥古,议论每多迂阔,若令他为政,必多变更。”神宗不答。介退,语曾公亮道:“安石果大用,天下必困扰,诸公后当自知,莫谓介不预言呢!”公亮本推荐安石,哪里肯信?未几,神宗又问侍读孙固,谓安石可否令相?固对道:“安石文行甚优,令为台谏侍臣,必能称职,若宰相全靠大度,安石狷狭少容,如何做得?陛下欲求贤相,臣心目中恰有三人,便是那司马光、吕公着、韩维呢。”神宗总归不信,竟命安石参知政事。
安石入谢,神宗语安石道:“廷臣都说卿但知经术,未通世务。”安石道:“经术正所以经世务,他人谓臣未通世务,实即未通经术,请陛下详察!”神宗道:“照卿说来,欲经世务,先施何术?”安石道:“变风俗,立法度,正当今急务。”神宗点首称善。安石遂进言道:“立国大本,首在理财,周朝设泉府等官,无非酌盈剂虚,变通民利,后世惟汉桑弘羊,唐刘晏,粗合此意。今欲理财,亟应修泉府遗制,藉收利权。利权在握,然后庶政可行。”神宗道:“卿言甚是。”安石又道:“古语有言:‘为政在人’,但人才难得,更且难知。今使十人理财,有一、二人不肯协力,便足败事。尧与众人共择一人治水,尚且九载勿成,况择用不止一人,简选未尝询众,能保无异议么?陛下诚决计进行,首在不惑异说。”让你一人独做,可好么?神宗道:“朕知道了,卿去妥议条规,待朕次第施行。”安石应命退出。次日,即奏请制置三司条例司,掌经画邦计,变通旧制,调剂利权。更举知枢密院事陈升之,协同办事。神宗准奏,当命安石、升之两人,总领制置三司条例司,令得自择掾属。安石遂引用吕惠卿、曾布、章惇、苏辙等,分掌事务。惠卿曾任真州推官,秩满入都,与安石谈论经义,意多相符。安石竟称为大儒,事无大小,必与商议,有所奏请,又必令他主稿,几乎一日不能相离。
第9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