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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吴官童,译使也。正统十三年使虏,拘为奴。十四年英宗蒙尘,官重闻之泣。方为人牧放,适也先至,叩马以故谕之。久之,也先下马曰:“尔识若君耶?”官童曰:“我君岂有不识者?”于是令从者引见上。上曰:吴某至,吾无忧也。相对泣。官童因告也先,吾中国为君者甚众。失一君复立一君,执之何为,时英庙与也先不曾相见,盖未有定其礼者。官童复以理谕也先曰:尔父某年来朝受某赐,某年又受某赐,尔亦臣也,岂可为宾主礼?也先设五拜稽颡,复进膳。英庙饮而赐其余,也先饮之,如是者三。也先以车载其妹为英庙配,问于官童,曰:“焉有万乘君而为胡婿耶?后史何以载?”却之则拂其情,乃绐之曰:“尔妹,朕固纳之,但不当为野合。待朕还中国,以礼聘之。”也先乃止。又选胡女数人荐寝,复却曰:“留俟他日为尔妹从嫁,当以为嫔御。”也先益加敬。我朝译使中乃有此人。
北京功德寺后宫,像设工而丽。僧云:正统时张太后尝幸此,三宿乃返。英庙尚幼,从之游。宫殿别寝皆具。太监王振以为后妃游幸佛寺非盛典也,乃密造此佛。既成,请英庙进言于太后曰:“母后大德,子无以报,已命装佛一堂,请致功德寺后宫,以酬厚恩。”太后大喜,许之,复命中书舍人写金字藏经置东西房。自是太后以佛及经在,不可就寝,遂不复出幸。当时名臣尚多,而使宦者为此,可叹也。
阿丑,乃钟鼓司装戏者,颇机警,善谐谑,亦优旃敬新磨之流也。成化末年,刑政颇弛。丑于上前作六部差遣状,命精择之。既得一人,问其姓名,曰:“公论。”主者曰:“公论如今无用。”次得一人,问其姓名,曰:“公道。”主者曰:“公道亦难行。”最后一人曰“胡涂”,主者首肯曰:“胡涂如今尽去得。”宪宗微哂而已。若宪宗因此稍加厘正,则于朝政大有所补。正太史公所谓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则滑稽其可少哉?惜乎宪庙但付之一哂而已。若在今日,则胡涂亦无用处,唯佻狡躁竞者乃得进耳。
十一史七
乙卯年,倭贼从浙江由严衢过饶州,历徽州宁国太平而至南京,才七十二人耳。南京兵与之相对两阵,杀二把总指挥,军士死者八九百,此七十二人不折一人而去。南京十三门紧闭,倾城百姓皆点上城,堂上诸老与各司属分守各门,虽贼退尚不敢解严。夫京城守备不可谓不密,平日诸勋贵骑从呵拥交驰於道,军卒月请粮八万,正为今日尔。今以七十二暴客扣门,即张皇如此,宁不大为朝廷之辱耶?
倭贼既杀败官兵,此日即宿於板桥一农家。七十二人皆酣饮沉睡。此农家与顾彭山太常庄邻并,其庄上人亲见之。此时若有探细人侦知其实,当夜遣一知事将官,潜提三四百人而往,可以掩杀都尽。但诸公皆不知兵,闻贼至则盛怒而出。一有败衄则退然沮丧,遁迹匿影唯恐不密。殊不知一胜一负乃兵家之常,古人亦有因败而为功者,此正用计之时也。而乃甘於自丧,何耶?且又不用细作,全无间谍,遇着便杀,杀败即退,不知是何等兵法也。
甲寅乙卯年,倭子已焚劫常州,传言欲窥南京。京城震恐。有言丹阳为南京咽喉之地,南京之守,守在丹阳,须筑一坚城以扼之。余曰:此所谓知其一不知其二也。夫丹阳之所以有关於南京要害者,使丹阳有城。贼人攻丹阳城不下,必不敢越之而至南京。何也?恐丹阳兵之蹑其后也。苟不得丹阳城,越之而来,则南京兵当其前,丹阳兵蹑其后,句容出一兵捣其中,此之谓腹背受敌,兵家所忌,乃必败之道也。故能遥为南京声援,譬如倭子越嘉兴而至苏州,使苏州兵迎敌,嘉兴兵蹑之,吴江兵从而捣之。则岂能如此得志哉?今贼至嘉兴,嘉兴坚闭城门。兴之一战城下,任其过去,则吴江苏州当其冲,嘉兴方安坐相庆以为无事矣。若但如此,则丹阳虽有城,亦何益於南京胜负之数哉?然此等调度全在总督,而当事诸公曾无一人及此者。可叹可叹!
倭寇既去之后,司寇景山钱公在大理。余与之言曰:夫倭寇之来,大江之外有三路可达南都。从常镇来,则句容其一路也;从宜兴来,则秣陵关其一路也;从太平而来,则江陵镇其一路也。夫古之用兵须得地利。今参赞与守备诸公,当亲至其处相度地形,如某处可以屯兵,某处可以会战,某处可以设伏,皆默识於心。倘一日有警,则差某将官豫先提兵扎营於某处拒敌,某将官於某处策应,某将官於某处设伏。待其既至,则与之争利。先占山头,则我为主,彼为客。我以逸,彼以劳。所以制敌者在我矣。万一不利,则策应兵与伏兵俱起,左右合击,此兵法之至要,而我之所谓庙胜者盖不越此。今必待敌人既至,然后遣兵出城。猝然而遇,即与合战,夫猛虎食人,使其人神全,虎必不能伤。若忽与虎遇,苟非至人,神未有不去者,神去而虎始能食之矣。今出战之兵,气未及定,猝与敌遇,神安得不去?神去则万万必败,又岂待智者而后知耶?公当可言之地,可与当事诸公一言之。景山果白之诸公,后亦颇用其说。余初不知之,一日偶见守备何太监,余谢山田舍即何太监旧庄也。何云:“公庄上杨树何萧疏若此?”余云:“公无事不出城,何由见之?”何云:“前日与诸公看埋伏耳。”夫既谓之伏,当使人不得知之,但宜托以游行,潜觅其处,岂可显言於众曰:“吾往寻设伏虎耶。”谓之机务,恐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