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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他刚坐下,西院的哭声,象歇息了一会儿的大雨似的,比以前更加猛烈了。
大赤包把一张幺饼猛的拍在桌上,眼看着西边,带着怒气说:“太不象话了,这两个臭娘们!大节下的嚎什么丧呢!”“没关系!”晓荷用两个手指夹着一张牌,眼瞟着太太,说:“她们哭她们的,我们玩我们的!”
“还差多少呀?”瑞丰搭讪着走过来。“先歇一会儿怎样?”他太太的眼射出两道“死光”来:“我的牌刚刚转好一点!你要回家,走好了,没人拦着你!”
“当然打下去!起码十六圈,这是规矩!”冠先生点上枝香烟,很俏式的由鼻中冒出两条小龙来。
瑞丰赶紧走回原位,觉的太太有点不懂事,可是不便再说什么;他晓得夫妻间的和睦是仗着丈夫能含着笑承认太太的不懂事而维持着的。
“我要是有势力的话,碰!”大赤包碰了一对九万,接着说:“我就把这样的娘们一个个都宰了才解气!跟她们作邻居真算倒了霉,连几圈小麻将她们都不许你消消停停的玩!”
屋门开着呢,大赤包的一对幺饼型的眼睛看见桐芳和高第往外走。“嗨!你们俩上哪儿?”她问。
桐芳的脚步表示出快快溜出去的意思,可是高第并不怕她的妈妈,而想故意的挑战:“我们到西院看看去!”“胡说!”大赤包半立起来,命令晓荷:“快拦住她们!”
晓荷顾不得向瑞丰太太道歉,手里握着一张红中就跑了出去。到院中,他一把没有抓住桐芳,(因为红中在手里,他使不上力)她们俩跑了出去。
牌没法打下去了。冠先生与冠太太都想纳住气,不在客人面前发作。在他俩的心中,这点修养与控制是必须表现给客人们看的,以便维持自己的身分。能够敷衍面子,他们以为,就是修养。但是,今天的事似乎特别另样。不知怎的,西院的哭声仿佛抓住了大赤包的心,使她没法不暴躁。那一丝丝的悲音象蜘蛛用丝缠裹一个小虫似的,缠住她的心灵。她想用玩耍,用瞎扯,去解脱自己,但是毫无功效。哭声向她要求缴械投降。不能!不能投降!她须把怒火发出来,以便把裹住她的心灵的蛛丝烧断。她想去到院中,跳着脚辱骂西院的妇女们一大顿。可是,不知到底为了什么,她鼓不起勇气;西院的哭声象小唧筒似的浇灭了她的勇敢。她的怒气拐了弯,找到了晓荷:“你就那么饭桶,连她们俩都拦不住?这算怎回事呢?她们俩上西院干什么去?你也去看看哪!普天下,找不到另一个象你这样松头日脑的人!你娶小老婆,你生女儿,可是你管不住她们!这象什么话呢?”晓荷手中掂着那张红中,微笑着说:“小老婆是我娶的,不错!女儿可是咱们俩养的,我不能负全责。”“别跟我胡扯!你不敢去呀,我去!我去把她们俩扯回来!”大赤包没有交代一声牌是暂停,还是散局,立起来就往院中走。
瑞丰太太的胖脸由红而紫,象个熟过了劲儿的大海茄。这把牌,她又起得不错,可是大赤包离开牌桌,而且并没交代一声。她感到冤屈与耻辱。西院的哭声,她好象完全没有听到。她是“一个心眼”的人。
瑞丰忙过去安慰她:“钱家大概死了人!不是老头子教日本人给枪毙了,就是大少爷病重。咱们家去吧!在咱们院子里不至于听得这么清楚!走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