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第扶着门框,活动她的腿:”我们遭了报!“”什么?“晓荷问了一声。随着这么一出声,他的腿会活动了。他踩着地上的东西,跳进卧室去。床上,连他的绣花被子,与鸭绒的枕头都不见了。木器,和外间屋一样,都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这是怎回事?“他狂叫起来。高第一瘸一点的蹭进来。”咱们遭了报!“”说!说这是怎回事!什么遭报不遭报?我为什么遭报?我没作过伤天害理的事!“”爸爸!“高第坐在倒在地上的一张小凳子上。”你陷害过钱伯伯;你任着妈妈的性儿教好人家的妇女变成妓女,敲诈妓女们的钱;你放纵招弟,教她随便玩弄男人,也教男人随便玩弄她;你任着妈妈的性儿欺侮桐芳;你一天到晚吃喝玩乐,交些个狐朋狗友,一点也不问那些钱是怎么来的!“”我问你这是怎回事,没教你教训我!“晓荷跺着脚嚷。”你最不该拿日本人当作宝贝,巴结他们,谄媚他们,好象他们并没杀咱们的人,抢咱们的土地!“”你要把我急死!我问你,这——是——怎——回——事!“”是,我这就告诉你!日本人干的!“”什么?“他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日本人干的!“她重说了一遍,比第一遍更清楚。他没法不再信任自己的耳朵。可是,他心里还疑惑不定。腿似乎立不住了,他蹲在了地上,用手捧着脸。”不能!“他心里说:”不能是日本人干的!从日本人那方面说,他们给他的太太带来官职,地位,金钱,势力。给招弟带来风头荣誉。从他自己这方面说,他对日本人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他租下来的房子,转租给日本人;他对日本小娃娃都要见面就打招呼;他对日本军人,老远的就鞠躬,而且度数是那么深;对于恨恶日本人的中国人,他要去报告;对日本人发起的游行与聚会,他永远热心的去参加;对日本人所发明的中国话,他首先放在自己的唇舌上;对日本官员,识与不识,他都去送礼……“想到这里,他出了声音:”不能!不能是日本人!我没有对不起日本人的地方!高第,你说真话!“”我没说一句假话!“”真有日本人进来把……“”妈妈吃过午饭就办公去了。“高第的手腕开始疼痛,她可是忍着痛,一心想把父亲劝明白了。”招弟始终没有回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仆人们呢?“”他们呀,妈妈在家,他们是机器;妈妈一出去,他们便自己放了假!他们怕妈妈,而不喜爱她!“”你似乎也不爱你的妈妈!“晓荷立起来,坐在了床上。”她的行为,心术,教我没法爱她!“高第把凳子拉近了他一点。”好吧,先甭提你爱她不爱吧;说,这是怎回事!“”也就有两点半钟吧,一共来了十个人。其中有两个日本人。一进门,他们一声不出,就搬东西。“”搬东西?“”你看哪!妈妈的箱子哪儿去了?“高第指了指平日放箱子的地方。
晓荷往那里看了一眼,空的。不单箱子,连箱子上装首饰的盒子也不见了。他的手颤起来。”这屋里的,桐芳,和我与招弟屋里的,箱子匣子,一律搬净!我急了,过去质问他们。他们把我用绳子捆上。我要喊叫,他们堵上了我的嘴。我只能瞪着眼看他们往外搬运,他们必是有一部卡车,在胡同口上停着呢。出来进去搬东西的都是中国人,那两个日本人大概只管挑选,不管搬运。有时候,院里只剩下我自己和他们两个!我打好了主意,只要他们俩敢过来强行无礼,我就一头碰死墙上!我决定碰死,一方面是要保全我的清白,一方面也是为妈妈赎一点罪——她害了那么多的女人,她的女儿应当死!可是,他们没来找我,或者也许太注意抢东西了。搬得差不多了,他们找到了酒。我开始往外滚。我知道,他们喝了酒必不肯放过我去。我滚到了门坎那里,没有了办法。无论如何使劲,我没法越过门坎去。他们喝完了酒,开始摔东西。我听得见各屋里砰砰口邦口邦的响。摔完了东西,他们出来,把我由门坎里提到墙根去。他们走了,把街门关好。我们遭了报。我们巴结,逢迎,谄媚他们,为了得一点钱。现在,我们赔了老本,连衣服和被子都丢光了!“晓荷听完,半天没有出声。楞了好大一会儿之后,他低声的问:”高第,你准知道那两个是真日本人呢?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假扮的呢?“高第压不住了怒气:”是!他们是假扮的!日本人都是你的亲戚朋友,绝不会来伤害你!“”别生气!别生气!我想,凭我与日本人的关系,他们不至于这么不客气!“”他们一定对你很客气,要不然怎么来侵占了你的城抢去你的地,盗去你的国家呢?“”别生气!生气办不了事!我有办法!你先好歹的收拾收拾屋子,我找你妈去。只要她一见日本的要人,咱们必能把东西都找回来!你收拾一下,等仆人们回来,教他们帮助你。“”他们都不会回来!“”怎么?“”日本人走后,他们回来过了。拿了他们自己的东西,也顺手拿了咱们一些东西,又都走啦。“”都是混蛋!“”没有人看得起我们的生活,他们并不混蛋!“”别说了!我找你妈去!“晓荷还没走出屋门,招弟跑进来。”爸爸!爸爸!“她慌慌张张的,几乎被地上的东西绊倒。”怎么啦?又是什么事?“”妈,妈教人家拿了去啦!“招弟说完,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你妈——“晓荷说不上话来了。
第36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