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公梦在庙,有神--人面白毛,虎爪执钺,立在西阿。公惧而走,神曰:“无走!帝今日使晋袭于尔门。”公拜顿首。觉,召史嚚占之。嚚曰:“如君之言,则蓐收也,天之罚神也。天事官成。”公使囚之,且使国人贺梦。舟之侨告其诸侯曰:“虢不久矣,吾乃今知之。君不度,而嘉大国之袭于己也,何瘳?吾闻之曰:大国无道,小国袭焉,曰服;小国傲,大国袭焉,曰诛。民疾君之侈也,是以由于逆命。今嘉其梦,侈必展,是天夺之鉴而益其疾也!民疾其态,天又诳之;大国来诛,出令而逆。宗国既卑,诸侯远己,外内无亲,其谁云救之?吾不忍俟,将行。”以其族适晋,三年虢乃亡。
晋平公筑虒祁之室,石有言者。平公问于师旷曰:“石何故言?”对曰:“石不能言,有神凭焉;不然民听之滥也。臣闻之,作事不时,怨讟动于民,则有非言之物而言。今宫室崇侈,民力屈尽,百姓疾怨,莫安其性,石言不亦可乎?”
晋平公出畋,见乳虎伏而不动,顾谓师旷曰:“吾闻之也,霸王之主出,则猛兽伏不敢起。今者寡人出,见乳虎伏而不动,此其猛兽乎?”师旷曰:“鹊食,食鵔鸃,鵔鸃食豹,豹食驳,驳食虎;夫驳之状有似驳马,今者君之出必骖驳马而出畋乎?”公曰:“然。”师旷曰:“臣闻之,一自诬者穷,再自诬者辱,三自诬者死。今夫虎所以不动者,为驳马也,固非主君之德义也,君奈何一自诬乎?”平公异日出朝,有鸟环平公不去,平公顾谓师旷曰:“吾闻之也,霸王之主,凤下之;今者出朝有鸟环寡人,终朝不去,是其凤鸟乎?”师旷曰:“东方有鸟名谏珂,其为鸟也,文身而朱足,憎鸟而爱狐。今者吾君必衣狐裘,以出朝乎?”平公曰:“然。”师旷曰:“臣已尝言之矣,一自诬者穷,再自诬者辱,三自诬者死。今鸟为狐裘之故。非吾君之德义也,君奈何而再自诬乎?”平公不悦。异日置酒虒祁之台,使郎中马章布蒺藜于阶上,令人召师旷;师旷至,履而上堂。平公曰:“安有人臣履而上人主堂者乎?”师旷解履刺足,伏刺膝,仰天而叹,公起引之曰:“今者与叟戏,叟遽忧乎?”对曰:“忧夫肉自生虫,而还自食也;木自生蠹,而还自刻也;人自兴妖,而还自贼也。五鼎之具不当生藜藿,人主堂庙不当生蒺藜。”平公曰:“今为之奈何?”师旷曰:“妖已在前,无可奈何。入来月八日,修百官,立太子,君将死矣。”至来月八日得旦,谓师旷曰:“叟以今日为期,寡人如何?”师旷不乐谒归,归未几而平公死,乃知师旷神明矣。
赵简子问翟封荼曰:“吾闻翟雨谷三日,信乎?”曰:“信。”“又闻雨血三日,信乎!”曰:“信。”“又闻马生牛,牛生马,信乎?”曰:“信。”简子曰:“大哉,妖亦足以亡国矣!”对曰:“雨谷三日,虻风之所飘也;雨血三日,鸷鸟击于上也;马生牛,牛生马,杂牧也,此非翟之妖也。”简子曰:“然则翟之妖奚也?”对曰:“其国数散,其君幼弱,其诸卿货其大夫,比党以求禄爵,其百官肆断而无告,其政令不竟而数化,其士巧贪而有怨,此其妖也。”
哀公射而中稷,其口疾不肉食,祠稷而问善卜之巫官,巫官变曰:“稷负五种,托株而从天下,未至于地而株绝,猎谷之老人张衽以受之,何不告祀之?”公从之,而疾去。
扁鹊过赵王,王太子暴疾而死,鹊造宫门曰:“吾闻国中卒有壤土之事,得无有急乎?”中庶子之好方者应之曰:“然,王太子暴疾而死。”扁鹊曰:“人言郑医秦越人能活太子。”中庶子难之曰:“吾闻上古之为医者曰苗父,苗父之为医也,以菅为席,以刍为狗,北面而祝,发十言耳,诸扶而来者,举而来者,皆平复如故。子之方能如此乎?”扁鹊曰:“不能。”又曰:“吾闻中古之为医者曰俞柎,俞柎之为医也,搦脑髓,束肓莫,炊灼九窍而定经络,死人复为生人,故曰俞柎。子之方能若是乎?”扁鹊曰:“不能。”中庶子曰:“子之方如此,譬若以管窥天,以锥利地;所窥者甚大,所见者甚少。钧若子之方,岂足以变骇童子哉?”扁鹊曰:“不然。物故有昧揥而中蛟头,掩目而别白黑者。太子之疾,所谓尸厥者也,以为不然,入诊之,太子股阴当温,耳中焦焦如有啸者声然者,皆可治也。”中庶子入报赵王,赵王跣而趋出门曰:“先生远辱幸临寡人,先生幸而有之,则粪土之息,得蒙天履地而长为人矣。先生不有之,则先犬马填沟壑矣。”言未已,涕泣沾襟。扁鹊遂为诊之,先造轩光之鳖,八成之汤,砥针砺石,取三阳五输;子容捣药,子明吹耳,阳仪反神,子越扶形,子游矫摩。太子遂得复生。天下闻之,皆曰:“扁鹊能生死人。”鹊辞曰:“予非能生死人也,特使夫当生者活耳,夫死者犹不可药而生也,悲夫乱君之治,不可药而息也。诗曰:‘多将熇熇,不可救药!’甚之之辞也。”
第7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