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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田子方侍魏文侯坐,太子击趋而入见,宾客群臣皆起,田子方独不起,文侯有不说之色,太子亦然,田子方称曰:“为子起欤?无如礼何!不为子起欤?无如罪何!请为子诵楚恭王之为太子也,将出之云梦,遇大夫工尹,工尹遂趋避家人之门中,太子下车从之家人之门中曰:‘子大夫何为其若是?吾闻之,敬其父者不兼其子,兼其子者不祥莫大焉,子大夫何为其若是?’工尹曰:‘向吾望见子之面,今而后记子之心,审如此,汝将何之?’”文侯曰:“善。”太子击前诵恭王之言,诵三遍而请习之。
子赣之承,或在涂,见道侧巾币布拥蒙而衣衰,其名曰丹绰。子赣问焉,曰:“此至承几何?”嘿然不对。子赣曰:“人问乎己而不应,何也?”屏其拥蒙而言曰:“望而黩人者,仁乎?睹而不识者,智乎?轻侮人者,义乎?”子赣下车曰:“赐不仁,过闻三言,可复闻乎?”曰:“是足于子矣,吾不告子。”于是子赣三偶则式,五偶则下。
孙叔敖为楚令尹,一国吏民皆来贺,有一老父衣麤衣,冠白冠,后来吊,孙叔敖正衣冠而出见之,谓老父曰:“楚王不知臣不肖,使臣受吏民之垢,人尽来贺,子独后来吊,岂有说乎?”父曰:“有说,身已贵而骄人者民去之;位已高而擅权者君恶之;禄已厚而不知足者患处之。”孙叔敖再拜曰:“敬受命,愿闻余教。”父曰:“位已高而意益下,官益大而心益小,禄已厚而慎不敢取;君谨守此三者足以治楚矣。
魏安厘王十一年,秦昭王谓左右曰:“今时韩魏与秦孰强?”对曰:“不如秦强。”王曰:“今时如耳魏齐与孟尝芒卯孰贤?”对曰:“不如孟尝芒卯之贤。”王曰:“以孟尝芒卯之贤,率强韩魏以攻秦,犹无奈寡人何也?今以无能如耳魏齐而率强韩魏以伐秦,其无奈寡人何,亦明矣!”左右皆曰然,申旗伏瑟而对曰:“王之料天下过矣。当六晋之时,智氏最强,灭范中行氏,又率韩魏之兵以围赵襄子于晋阳,决晋水以灌晋阳之城,不满者三板,智伯行水,魏宣子御,韩康子为骖乘,智伯曰:‘吾始不知水可以亡人国也,乃今知之;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魏宣子肘韩康子,康子履魏宣子之足,肘足接于车上,而智氏分,身死国亡,为天下笑。今秦虽强不过智氏,韩魏虽弱,尚贤其在晋阳之下也,此方其用肘足之时,愿王之必勿易也。”于是秦王恐。
魏公子牟东行,穰侯送之曰:“先生将去冉之山东矣,独无一言以教冉乎?”魏公子牟曰:“微君言之,牟几忘语君,君知夫官不与势期,而势自至乎?势不与富期,而富自至乎?富不与贵期,而贵自至乎?贵不与骄期,而骄自至乎?骄不与罪期,而罪自至乎?罪不与死期,而死自至乎?”穰侯曰:“善,敬受明教。”
高上尊贤,无以骄人;聪明圣智,无以穷人;资给疾速,无以先人;刚毅勇猛,无以胜人。不知则问,不能则学。虽智必质,然后辩之;虽能必让,然后为之;故士虽聪明圣智,自守以愚;功被天下,自守以让;勇力距世,自守以怯;富有天下,自守以廉;此所谓高而不危,满而不溢者也。
齐桓公为大臣具酒,期以日中,管仲后至,桓公举觞以饮之,管仲半弃酒。桓公曰:“期而后至,饮而弃酒,于礼可乎?”管仲对曰:“臣闻酒入舌出,舌出者言失,言失者身弃,臣计弃身不如弃酒。”桓公笑曰:“仲父起就坐。楚恭王与晋厉公战于鄢陵之时,司马子反渴而求饮,竖谷阳持酒而进之,子反曰:‘退,酒也。’谷阳曰:‘非酒也。’子反又曰:‘退,酒也。’谷阳又曰:‘非酒也。’子反受而饮之,醉而寝。恭王欲复战,使人召子反,子反辞以心疾,于是恭王驾往入幄,闻酒臭曰:‘今日之战,所恃者司马,司马至醉如此,是亡吾国而不恤吾众也,吾无以复戢矣!’于是乃诛子反以为戮,还师。”夫谷阳之进酒也,非以妒子反忠,爱之而适足以杀之,故曰:“小忠,大忠之贼也;小利,大利之残也。好战之臣,不可不察也!”
羞小耻以构大怨,贪小利以亡大众;春秋有其戒,晋先轸是也。先轸欲要功获名,则以秦不假道之故,请要秦师,襄公曰:“不可。夫秦伯与吾先君有结,先君一日薨而兴师击之,是孤之负吾先君,败邻国之交而失孝子之行也。”先轸曰:“先君薨而不吊赠,是无哀吾丧也;兴师径吾地而不假道,是弱吾孤也;且柩毕尚薄屋,无哀吾丧也。”兴师。卜曰:“大国师将至,请击之。”则听先轸兴兵要之殽,击之,匹马只输(轮)无脱者,大结怨构祸于秦;接刃流血,伏尸暴骸,糜烂国家,十有余年,卒丧其师众,祸及大夫,忧累后世,故好战之臣不可不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