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氏听见,不觉两眼下泪,开言说:“伯伯老千岁,为了将门之子与王家出力,显耀宗族,这是应该的,但我家从公公起,多受朝廷官爵,鞍马上辛苦,一点忠心报国,后伤于苏贼之手,我丈夫也死在他人之手,尽是为国捐躯,伯伯悉知。此二恨还尚未伸雪,到今日皇上反把仇人封了公位,但见帝主忘臣之恩也。我罗氏门中,只靠得罗通这点骨肉,以接宗嗣,若今领兵前去北番,那些番狗好不骁勇,我孩儿年轻力小,倘有不测,伤在番人之手,不但祖父、父亲之仇不报,罗门之后谁人承接。”程咬金听说,不觉泪下。把头点点说:“真的,依弟妇之言,便怎么样?”夫人说:“可看先夫之面,只得要劳伯伯老千岁,在殿下驾前启奏一声,说他父亲为国亡身,单传一脉,况又年纪还轻,不能救驾,望陛下恕罗门之罪。”咬金说:“这在我容易,容易,待我去奏明便了。请问弟妇夫人,侄儿为甚不见,那里去了。”夫人叫声:“伯伯老千岁,不要说起,自从各位公爷保驾去扫北平番后,家中这班公子,多在教场中相闹,后来称了什么秦党、苏党,日日在那里耍拳弄棍,原扯起了旗号,早上出去,一定要到晚间回来。”程咬金说:“什么叫做秦党、苏党?”夫人说:“那苏党就是苏贼二子,滕贤师三子,盛贤师一子,六人称为苏党;秦党就是秦家贤侄,与同伯伯的令郎,我家这个畜生,还有段家二弟兄五人,称为秦党。”咬金说:“吓!有这等事,这个须要秦党强苏党弱才好。”夫人说:“伯伯老千岁,他们在家尚然如此作为,若是闻了此事,必然要倔强去的,须要隐瞒我孩儿才好。”咬金说:“弟妇之言不差,我去了,省得侄儿回来见了,反为不便。”夫人说:“伯伯慢去,万般须看先人之面,有劳伯伯在驾前启奏明白。”咬金流泪道:“这个我知道,弟妇请自宽心。可惜我兄弟死在苏贼之手,少不得慢慢我留心与侄儿同报此仇,我自去了。”夫人说:“伯伯慢去。”程咬金走出来说:“罗安,倘公子爷回来,不要说我在这里。”罗安应道:“是,小人知道,千岁爷慢行。”咬金跨上雕鞍,才离得罗府,天色已晚。见那一条路上来了一骑马,前面有两个人,拿了一对大红旗,上写秦党二字,后有一位小英雄,坐在马上,头上边束发闹龙亮银冠,面如满月相同,身穿白绫跨马衣,脚蹬皂靴,踏在鞍桥,荡荡然行下来了。程咬金抬头看见说:“罗通贤侄来了,不免往小路去罢。”
程咬金避过罗通,竟抄斜路回到自己府中。有家人报与裴氏夫人知道,夫人连忙出接说:“老将军回来了么?”咬金说:“正是,奉陛下旨意回来讨救。”
夫妻见礼已毕,各相问安。裴氏夫人叫声:“老将军,陛下龙驾前去征剿北番,胜败如何?”咬金道:“夫人,不要说起,天子龙驾被北番兵困木阳城,不能离脱虎口,故尔命我前来讨救。”夫人说:“原来如此。”吩咐摆宴,里面家人端上酒筵,夫妻坐下,饮过数巡。咬金开言叫声:“夫人,孩儿那里去了,为什么不来见我?”夫人说:“老将军,这畜生真正不好,日日同了那些小弟兄,在教场内什么秦党、苏党,一定要到天晚方回来的。”咬金说:“正是将门之子,要是这样的。”外边报道:“公子爷回来了。”程咬金抬头一看,外边程铁牛进来了。他生来形相与老子一样的,也是蓝靛脸,古怪骨,铜铃眼,扫帚眉,狮子鼻,兜风耳,阔口撩牙,头上皂缕抹额,身穿大红跨马衣,走到里边说道:“母亲拿夜膳来吃。”咬金说:“呔!畜生!爹爹在此。”程铁牛一看,说:“咦,老头儿,你还不死么?”咬金喝道:“呔,小畜生,前日为父教你的斧头,这两天可在此习练么?”铁牛说:“爹爹,自从你出去之后,孩儿日日在家习演,如今斧法精通的了。爹爹你若不信,孩儿与你杀一阵看。”咬金说:“畜生,不要学我为父,呆头呆脑,拿斧子来耍与父亲瞧瞧看。”铁牛道:“是。”提过斧子,就在父前使起来了。
只看见他左插花,右插花,双龙入海;前后遮,上下护,斧劈太山;左蟠头,右蟠头,乱箭不进;拦腰斧,盖顶斧,神鬼皆惊。好斧法!咬金大喜说:“我的儿,这一斧二凤穿花,两手要高,那这一斧单凤朝阳,后手就要低了。蟠头要圆,斧法要泛,这几斧不差的。”程铁牛耍完了斧,叫声:“爹爹,孩儿今日吃了亏。”咬金说:“为什么吃了亏?”铁牛说:“爹爹,你不知道,今日苏麟这狗头,摆个狮子拖球势,罗兄弟叫我去破他,我就做个霸王举鼎,双手撑将进去,不知被手一拂,跌了出来,破又破不成,反跌了两交。”程咬金说:“好!有你这样不争气的畜生,把为父的威风多丧尽了。这一个狮子拖球势,有甚难破,跌了两交,不要用霸王举鼎的,只消打一个黑虎偷星,就地滚进去,取他阴囊,管叫他性命顷刻身亡了。”铁牛道:“爹爹不要管他,待孩儿明日去杀他便了。”咬金说:“呔!胡言乱道,今夜操精斧法,明日往教场比武,好夺二路扫北元帅印,领兵往北番救驾。”铁牛大悦道:“阿唷,快活!爹爹,明日往教场比武,这个元帅一定我要做的哟。”咬金道:“这个不关为父之事,看你本事。且到明日往教场再作道理。”
第1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