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万物同受一气,生天地间,但有中正偏驳之异尔,理不应相害,圣人所谓『数罟不入污池』『弋不射宿』,岂若今人畏因果报应哉!上古教民食禽兽,不惟去民害,亦是五谷未如今之多,故以补粒食所不及耳。若穷口腹之欲,每食必丹刀几,残余之物,犹足饱数人,方盛暑时,未及下箸,多已臭腐,吾甚伤之。今欲除羊彘鸡鹅之类,人畜以食者,
【牛耕犬警,皆资其用,虽均为畜,亦不可食。】
姑以供庖,其余川泳云飞之物,一切禁断,庶几少安吾心。凡饮食,但当取饱,若稍令精洁以奉宾燕,犹之可也。彼多珍异夸眩世俗者,此童心儿态,切不可为其所移,戒之戒之。
世之贪夫,溪壑无餍,固不足责。至若常人之情,见他人服玩,不能不动,亦是一病。大抵人情慕其所无,厌其所有,但念此物若我有之,竟亦何用?使人歆艳,于我何补?如是思之,贪求自息。若夫天性澹然,或学问已到者,固无待此也。
人士有与吾辈行同者,虽位有贵贱,交有厚薄,汝辈见之,当极恭逊己,虽官高亦当力请居其下,不然则避去可也。吾少时见士子有与其父之朋旧同席而剧谈大噱者,心切恶之,故不愿汝曹为之也。
吾惟文辞一事,颇得名过其实,其余自勉于善,而不见知于人,盖有之矣。初无愿人知之心,故亦无憾,天理不昧,后世将有善士,使世世有善士,过于富贵多矣,此吾所望于天者也。
居丧之礼,不可不勉,人固有体气素弱不能常去肉食者,礼亦许之,然亦不得已耳。至若寝苫于地,东南卑湿,决不可行,食去盐酪,亦非南人所堪。如此之类,小有出入,固有不得已者。若夫饮酒及广设殽羞,以至招客赴食之类,乃可以守礼而不守者,亦是近世礼法陵夷遂至于此!汝辈各宜勉之,若不能人人皆行,则行者自行而已,兄弟相驳,亦无如之何也。
诉讼一事,最当谨始,使官司公明可恃,尚不当为,况官司关节,更取货贿,或官司虽无心,而其人天资闇弱,为吏所使,亦何所不至?有是而后悔之,固无及矣。况邻里间所讼,不过侵占地界,逋欠钱物,及凶悖陵犯耳,姑徐徐谕之,勿遽兴讼也,若能置而不较,尤善。李参政汉老作其叔父成季墓志云『居乡则以困畏不若人为哲』,真达识也。
吾居贫,不喜为人言,故知者少,今启手足之后,乃至不能办棺殓,度不免以累亲故,然当痛节所费,但或入土则已矣,更不可借口干人,以资他用。
九里袁家〈山奥〉大墓及太傅、太尉、左丞、少师、荣国夫人、康国夫人诸墓,岁时切宜省视修葺。近岁族人不幸有残伐扰害者,吾竭力禁止之,虽遭怨詈诬讼者,皆不敢恤。一二年来,方似少止,以后固不可保,然已蒙郡中给榜严戒。他日援此有请,既非创始,必易为力,然须汝辈念念不忘,举措必当,然后可耳。
『余庆』藏书阁色色已具,不幸中遭扰乱,至今未能建立,吾寝食未尝去心。若神明垂佑,未死间或可遂志,万一赍志及泉,汝辈切宜极力了之,至祝至望。此阁本欲藏左丞所着诸书,今族人又有攘取庵中供赡储蓄及书籍者,则藏书于此,必至散亡,不若藏之于家,止为佛阁,略及奉安左丞塑像可也。此事本不欲书,然势不可不告子孙,言及于此,痛心陨涕而已。
子孙才分有限,无如之何,然不可不使读书。贫则教训童稚以给衣食,但书种不绝足矣。若能布衣草履,从事农圃,足迹不至城市,弥是佳事。关中村落有魏郑公庄,诸孙皆为农,张浮休过之,留诗云:『儿童不识字,耕稼郑公庄。』仕宦不可常,不仕则农,无可憾也。但切不可迫于衣食,为市井小人事耳,戒之戒之。
后生才锐者最易坏,若有之,父兄当以为忧,不可以为喜也。切须常加简束,令熟读经子,训以宽厚恭谨,勿令与浮薄者游处,如此十许年,志趣自成,不然其可虑之事盖非一端,吾此言后人之药石也,各须谨之,毋贻后悔。”
杨大理诗谑
南京大理少卿宜兴杨公复能诗,有盛名,其家僮往往于玄武湖壖取萍藻为豚食,吴思庵时握都察院章,以其密迩厅事拒之,杨答以小诗云:“太平堤下后湖边,不是君家祖上田。数点浮萍容不得,如何肚里好撑船?”盖谚有之宰相肚里好撑船。此尝闻诸节之。
第4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