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主语不过是其自己的一些谓语的一个系统,则谓语的任何偶然的集合就可以说是构成一个主语。如果一个项的“性质”是由其一些谓语而成,同时又和项的本身是一个东西,那就无法理解我们问“是否S有P这个谓语”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意思。因为这不能有这样的意思:“P是解释S的意思的时候所列举的若干谓语中的一个吗?”按这种看法来说,好象很难见到这能有什么别的意思。我们不能企图在谓语与谓语之间引入一种连贯关系,由于这个关系,这些谓语可以称为一个主语的谓语;因为这就会把“加谓语”置于关系的基础上,而不是把关系化为加谓语。所以无论是肯定或否定一个主语不是它的“性质”,我们都要陷入同样的困难。(关于这个题目,参看我的《莱布尼茨的哲学》,§§21、24、25。)
还有,内在关系公理与所有的“复杂性”都不相合,因为,正如前面所说,这个公理会导致一种严格的一元论,只有一种东西,只有一个命题,这一个命题(这个命题不只是唯一的真命题,而且是唯一的命题)把一个谓语加到这一个主语上。但是这一个命题不是全真,因为它包含把谓语和主语区别开。可是就有了困难:
如果加上谓语包含谓语与主语的不同,并且,如果这一个谓语并不是与这一个主语有区别,我们就会认为,甚至就不能有一个把这一个谓语加到这一个主语上去的一个伪命题。因此,我们就不得不假定,加上谓语并不包含谓语与主语的不同,并且不得不假定,这一个谓语和这一个主语是同一的。但是,关于我们正在讨论的这种哲学,最重要的是否定绝对的等同,保留“差异中的等同”。不然,真的世界中表面上的多就无法解释。困难是,如果我们坚信严格的一元论,“差异中的等同”是不可能的,因为“差异中的等同”包含很多部分的真理。这很多部分真理由于互让,结合而为一个全体真理。但是这些部分真理,在严格的一元论上,不只是不是全真,而且它们是完全不存在的。如果真有这样的命题,不管是真是伪,就要产生“多”。总之,“差异中的等同”这一整套想法是和内在关系公理不相符的;可是没有这种想法,一元论就无法说明这个世界。它就像歌剧中用的可折叠的帽子一样,一下就倒塌了。我的结论是,这个公理是伪的。所以,唯心论以它为依据的那些部分是没有根据的。
因此,看来是有些理由来反对这样的一个公理,即,关系是基于关系中的项的“性质”,或基于由这些项所组成的那个整体的“性质”。好象是没有理由来支持这个公理。如果否定了这个公理,再谈关系的项的“性质”就没有意义了:相关已经不足以证明“复杂”。某种关系可以存在于很多成对的项之间,某项对不同的项可以有很多不同的关系。“差异中的等同”就不见了:有同而且有异,复合体可以有些成分是同的,有些成分是异的,但是,关于可以举出来的任何成对的事物,我们不必再说它们“在某种意义上”又同又异,这种“意义”是一种极须不加界说的东西。这样我们就得到一个许多事物的世界。它们的关系不能得自相关事物的一种所谓“性质”或经院哲学上的本质。在这个世界里,凡复杂的东西都是成自有关系的简单的事物。分析就不再每步遇到一种没有止境的倒退。既假定有这样的一个世界,最后要问一问,关于真理的性质我们有什么可说。
我第一次意识到关系问题的重要性是我研究莱布尼茨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形而上学分明是以这样一种学说为基础,即,每一命题是把一个宾辞加于一个主辞上,并且(在他看来,这几乎是一回事)每个事实是由具有一种属性的一个本体而成(我的这种发现凡论莱布尼茨的都没有弄清楚。)我发现,斯宾诺莎、黑格尔和布莱德雷也以这同一学说为基础。事实上他们是以较莱布尼茨更严密的逻辑性发展了这个学说。
但是使我醉心于这种新的哲学的不只是这些颇枯燥、合乎逻辑的学说。事实上我觉得这是一种大的解放,就好象我是从一个暖房里逃出来到一块风吹的高地上去,认为空、时只是存在于我的心中的那种思想上的闷气使我十分憎恶。我觉得繁星点缀的天空比道德律更为可爱。康德以为我所喜欢的那个,不过是我心中的一种虚构,这种看法我是忍受不了的。在刚一得到解放的欢畅中,我成了一个朴素的实在论者,极为高兴,认为草真是绿的,即使自洛克以来所有的哲学家们都持相反的意见。我不能一直保持这种愉快的信念的原有的力量,可是我再也不能把我自己关在一个主观的监牢里了。
第2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