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也。学者第无志于道,诚有志于道。方当不远万里寻师觅友,乃今一堂之上,雍雍济济,能彼此互相严惮,有余师矣;能彼此互相切磋,有余友矣。声应气求,随取随足,道孰近而事孰易焉。五也。一人之见闻有限,众人之见闻无限。于是或参身心密切,或叩诗书要义,或考古今人物,或商经济实事,或究乡井利害,盖有精研累日夕而不得,反复累岁月而不得,旁搜六合之表而不得,逖求千古之上而不得。一旦举而质诸大众之中,投机遘会,片言立契,相悦以解者矣。六也。且是会也,无谓每年仅八举,每举仅三日,每日仅数刻已也。诚即是时反而追按其既往,凡往者之所为,揆诸目,今对众一念,能悉符合否?必有惺然不容瞒昧者矣。又即是时徐而预筹其将来,凡来者之所为率,吾目今对众一念,能不渗漏否?必有凛然不容放松者矣。然则只此数刻间,即所以起旧图新,为众身作结束,而在会者务俾未会之先,既会之后常如会时,亦总之了此数,刻间公案耳,岂非人生一大关键耶?七也。此犹就自家检点言也,而人之检点我尤甚。若曰:是依庸堂中,人耶庸言信乎?庸行谨乎?是丽泽堂中人耶?愿闻己过乎?乐道人善乎?又若曰是道南祠中,所为斋明盛服,肃谒入先生之前者耶?异时孰当杨先生乎?孰当罗先生乎?孰当胡先生乎?孰当喻先生、尤先生、李先生、蒋先生、邵先生乎!夫如是,其责我也不已周乎!其望我也不已厚乎!其爱我也不已至乎!夫如是,纵欲妄自菲薄耶,自姑息庸可得乎!岂非人生一大幸事耶?八也。吾见世之能自树者亦不少矣,或立节、或立功、或立言,非不足以名当时而传后世也,然自道观之,犹枝叶非本根也。会以明学,学以明道,从本根出枝叶,而后其立言也,声为律矣,非复如世俗之所谓立言矣。其立功也,日新而富有矣,非复如世俗之所谓立功矣,其立节也,成仁取义,浩然塞天地矣,非复如世俗之所谓立节矣,岂非人生一大究竟耶?九也。凡此皆致益之道。协而崇之,是在吾党。
屏九损
九损云何?比昵狎玩,鄙也。党同伐异,僻也。假公行私,贼也。或评有司短长,或议乡井曲直,或诉自己不平,浮也,或谈暖昧不明及琐屑不雅、怪诞不经之事,妄也。己有过,贵在速闻速改,而或恶人之言,巧为文饰,怙也。人有过,贵在委曲密移,而或对众指切,致其难堪,悻也。问答之间,意见偶殊,答者宜徐察,问者之指若何?明白开示,而或遽为沮抑,使之有怀而不展。问者宜细,绎答者之指若何?从容呈请,而或遽为执辨,至于有激而不平,满也。人是亦是,人非亦非,道听涂说,略不反求,莽也。凡此皆致损之道,协而屏之,是在吾党。
愚所条具,大都就《白鹿洞规》引而伸之耳。非能有以益之也。退而思之,更发深感。追惟龟山先生自洛而归也,程淳公目送之曰:“吾道南矣。”自是一传得豫章,再传得延平,三传得考亭,而其学遂大显,皆南产也。淳公之言,庶几其知命乎?龟山先生游吾锡,乐而安之,至历十有八年不舍,其眷眷如是。
蕞尔东林,屡废屡兴,即已大半落为僧区。幸其旧地可复,于是得以严饬庙貌,奉罗、胡七君子左右以从,而又于其旁辟讲堂,筑学舍,群同志相与切磨其间,意亦天之所留以惠我后人欤?夫安知不在向者道南识中也耶?然则今日之会,乃一最胜机缘也。且自先生迄于今,已四百余岁矣。顷者有事东林,请诸当道。当道惠然许可,相与一意表章,传诸大众,大众翕然踊跃,相与交口赞叹。非夫东林□为灵也,先生也。先生上承濂洛,下启考亭,四先生之精神,直与天地相始终。而先生之精神,又与四先生相始终。宜其有触而即应,不戒而自孚也。是故必有先生之精神,而后可以通四先生之精神;必有四先生之精神,而后可以通天下万世之精神。所为维道脉,系人心,俾兴者勿废,废者复兴,垂之弥久而弥新也。皆自我方寸间握其枢耳。然则今日之会,乃一最重担子也。如此机缘不可辜负,宜作何酬答?如此担子不易肩荷,宜作何承当?因复缀其说,与吾党共商焉。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