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学诚:清漳书院条约(二)院长与诸生约:策问《四书》对义,本欲诸生贯串经书,融会传注,自以意义发挥,更取他书印证,盖学问之一端也。若但如题直抄,则不如默写经书之为愈矣。夫学莫要于知类,知类者,凡庸皆可勉求,而圣人初不外此。孟子言,指不若人,而推于心不若人,教人知类,即此意也。夫子所谓一隅三反,子贡所谓闻一知十、闻一知二,皆是从类推之。《易大传》曰:“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能事毕矣。”则类之为义,可为广矣。诸生体此义以读书作文,何患不成大名?岂斤斤焉为是寻行数墨计哉?凡所策问,皆是行其端耳。诸生能即所引之端,求其义类之相近者,援引比较,或从义类之相反者,往复推求,则上下四方,文章不可胜用矣。若徒抄袭雷同,有何益耶?且以此为举业,即举业之上乘;以此为学问,即学问之首最。而入门先由浅近,后及高远,为之初不甚难,又何惮而不用心耶?
但念诸生初试为此,经书传注,一时未尽融通,风檐寸晷(风檐寸晷:风檐谓不蔽风雨之场屋,寸晷言很短的时间。常用为科举应试之意。),潦草塞责,出于情之无奈。今兹稍示变通,以期法之尽善。先期发问,诸生抄录回家,十日以后,录入下次课卷,则窗下尽有余闲,可以翻阅经书,从容置对。下课发问,又复如前。似亦劝学之一法也。此次发问,既留下期,则此次诗文之外,乃作古论一首。嗣后有前课未到,无从得策问者,亦作古论一首,庶不枉此心力,以尽一日之长。夫大义乃通经之源,古论乃读史之本,事虽浅近,理实遥课。愿诸生其懋勉(懋勉:勉励之意)之,院长有厚望焉。
东林书院
在无锡城东。北宋政和元年(1111),理学家杨时创建。杨时,学者称龟山先生,是理学大师程颢、程颐的高足,在中国思想史上,以南传其师说而着称。东林就是其弘扬师说,传播理学的重要基地,他居院讲学十八年,成就众多人材。其学传至朱熹,终于集大成而成为影响古代中国社会数百年的官方哲学。因此,东林书院也就因承接程朱而有“洛闽中枢”之称,倍受人们的关注。
南宋初年,金兵南掠,杨时遂南归故里福建将乐,书院渐至废毁。南宋中期,理学大盛,无锡士人建祠堂祀杨时,并称龟山书院。元至正十年(1350),僧人改为东林庵。自此,遂为佛教传道之所者二百余年。
明成化年间,邵宝重建于城南,不久即废。万历三十二年(1640),顾宪成、高攀龙等以系道脉,树风声为己任,重建书院于城东旧址,设中和、丽泽、依庸三堂及道南祠,奉孔子,祀杨时,“相与讲德论学”于院中。讲学之余,院中同志又奉顾宪成“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之训,讽议朝政,裁量人物,指陈时弊,锐意图新,使书院以一个教育学术中心而兼具政治舆论中心之职。救世而兼善天下的空谷之声,终于触怒以魏忠贤为代表的腐败势力。天启五年至六年(1625—1626)间,他矫旨颁布《东林党人榜》,迫害正直气节之士,株连三百余人,又下令尽毁天下书院,东林首当其冲,片瓦寸椽不存。正所谓“一堂师友,冷风热血,洗涤乾坤”,是为中国书院史上一大劫难。崇祯元年(1628),东林党冤案平反,次年书院重建,增有燕居庙、再得草庐等建筑,形成今日格局。
明清之际,高世泰以高攀龙之侄,再开讲会于东林,前后三十年,四方学者相率赴会,其中中州之刁包、关中之李颙尝千里来游,传为佳话。复兴程朱理学,又成盛势。但此时的讲会,以“勿谈时事”相标榜,已无万历年间关心家国天下事的旨趣。
康熙、雍正年间,经过几次大的修复,书院规模已经恢复万历盛时旧观,并且增加了时雨斋、寻乐处等建筑。尤其是雍正十一年(1733)许献等人编印《东林书院志》二十二卷,全面总结东林讲会经验,标志书院发展已进入了成熟阶段。乾隆以降,东林办学全面转向,完全成为诸生肄业之所,少有士绅讲会之举,虽然弦歌相续,生徒尝至二百余人,但巳无昔日风采。光绪元年(1875),知县廖纶曾大会士绅于依庸堂,意在振兴讲会,然则强弩之末,盛世不再。延至光绪末年,书院改名东林两等小学堂。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