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遭醇王贬斥治罪,祸将不测,微服逃天津,欲投杨士骧,独以张怀芝从,其信任可知也。怀芝常曰:“曹三爷是我长兄,他走一步,我随一步,他跑一步,我亦跑一步。”当张勋逼黎元洪出走时,黎派人运动曹锟拥护,曹锟有电达总统府,张亦有电。后曹锟受段祺瑞运动,宣言否认,张亦宣言否认。及曹锟为直隶督军、怀芝运动山东督军,曰跟曹三爷走也。又怀芝为参谋总长时,不识字而好弄文,一日下一命令,派某人到参谋部,写“派”为“抓”,将所派之人,抓禁参谋部候发落,其可笑有如此。王聘卿曰:“怀芝事事学曹仲山,仲山不乱动笔,自为藏拙;怀芝独对此事,未曾学得到家。”
民国二年,五都督举兵抗袁之役,李纯以第六镇师长有功,坐镇江西,陈光远时为旅长。及帝制推倒,黎元洪以副总统正位总统,冯国璋乃以南京督军、上将军,膺副总统之选。未几元洪出走,冯国璋为北洋派拥戴,入京继总统位。李纯任南京督军,陈光远亦获江西督军之职。李纯在江西时,刻意拥戴黎元洪,故有赣督之命,治军亦有法纪,及督两江,以齐燮元为参谋长,李纯急病死,当时谣诼甚多。陈光远无大作为,事事随李纯主张。李纯死,光远旁皇无所之,卒为其部下取而代之。孙大元帅开府广州,陈光远派其弟光逵来广州,持函通款,光逵与曲同丰同莅粤,一日宴会,甚得意,曰:“孙大元帅极重视我也。”
段芝贵,合肥人。北方称段祺瑞为“老段”,芝贵为“小段”。小段作事,老练机密,残酷生辣,因此深得袁世凯信任。在前清因杨翠喜案,喧腾人口,奉天巡抚一职,卒以罢黜。袁世凯入民国,重要密件,事事皆付芝贵执行,如密令京津保四镇兵变,捕杀张振武,毒死赵秉钧等案,皆芝贵怀挟密令,相机行之。洪宪帝制,世凯颁皇室规范之制,自皇二子以次,皆得饰碧玉洗于帽前,以别凡流,芝贵亦获此赐,故京师人谓芝贵实居养子之列。《洪宪纪事》诗:“君王碧洗颁冠玉,养子承恩四子婚。”即咏此事。芝贵异想天开,思借帝制权力一洗在前清时奉天巡抚被革职之耻,世凯特任之为陆军上将、镇安上将军、督理奉天军务、节制吉林黑龙江军务、一等公爵。芝贵大得意,以为宿恨可报,急赴奉天。其时洪宪局势,已趋末路,张作霖、冯麟阁等联合逐之。
“洪宪皇帝”的揖让
张季直曾戏语袁世凯云:“大典成立,将举大总统为皇帝。”袁曰:“以中国政教合一论,宜仿罗马教皇,万世传统皇帝,当属诸孔子后裔衍圣公孔令贻;以革命排满论,则皇帝当属朱家后人延恩侯朱煜勋,可以当之。”季直曰:“然则孔旅长繁锦,朱总长启钤,皆可登九五。否则,朱友芬、朱素云,亦可奉为至尊矣。”因相对大笑,此真滑稽之谈,不意竟有人据此以议订揖让之礼。
国民大会代表表决国体后,诸臣乃筹备称帝程序,行三揖三让之礼制。如刘申叔诸帝师,据经证古,谓:“古者以揖让而有天下,尧让于舜,舜让于禹,让之许由,许由洗耳,走而不听,泰伯至德,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夫揖让者,必有相对受揖让之人,舜也、禹也、许由也、季历也,皆相对之人也。即如清帝逊位,还政于民,大总统实为代表民国接受政权之人。清廷直接行交付之揖让,大总统代表承接受之揖让,大总统即清廷相对之人也。今国民代表谓共和不适宜于中国,将公推大总统为大皇帝,只可为推戴,不可曰揖让;大总统不受,只可谓不受推戴,无对方可揖让也。今日之事,唯推戴与揖让两途。推戴者行商、周以还之制,如大总统退还推戴书,只可曰谦让,不可曰揖让。如行三代揖让之制,则大总统宜有相对让与之人,提出代表大会,一让,二让,三让,国民代表皆否决,大总统揖让礼成,真隆古所未有,合中国尧、舜、夏、商、周之体制而为一矣。”袁称善,乃先议揖让程序。
刘师培等进曰:“第一次揖让对方,宜还政宣统。大总统接受政权,得之满清,由清廷直接让与,而非得之民国。今国民既不以共和为然,大总统宜还帝权于移交之人。但清室既废,天下决不谓然,是亦欲取姑与也。第二次揖让对方,宜择延恩侯朱煜勋,提出朱明后人,既合排满宗旨,又表大公无私态度。实则朱某何人,只供笑柄,决不能成为事实也。第三次揖让对方,则为衍圣公孔令贻。清室朱明,为前代之传统,衍圣公为中国数千年之传统,远引欧洲罗马教皇为比例,近述政教合一为宗旨,大总统高瞻远瞩,真泱泱大风也。此种揖让,事近游戏,姑备一格耳。三揖三让礼成,大总统再受国民推戴书,御帝位,世无间言矣。”
廷臣又密议,接受推戴书,有两项办法:一让而不揖,无对象也,可退还三次,始接受帝位。二让而且揖,有对象也,可斟酌前议。宣统、延恩侯、孔子后裔,皆不成问题,但其时虚君共和学说流行,设会场中有一二人提出虚君制,大开玩笑,岂不偾事,宜慎之。必欲行三揖制,不如先从孔令贻下手。后曲阜县忽发生孔令贻控案数十起,实欲以此先毁伤孔令贻,预为揖让时不能接受之地步,其用心至为可笑。
厥后终用让而不揖之策,接受帝位,开基洪宪。
第6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