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译《新月集》也是受地山君的鼓励。有一天,他把他所译的《吉檀迦利》的几首诗给我看,都是用古文译的。我说,译得很好,但似乎太古奥了。他说,这一类的诗,应该用古奥的文体译。至于《新月集》,却又须用新妍流畅的文字译。我想译《吉檀迦利》,你为何不译《新月集》呢?于是我与他约,我们同时动手译这两部书。此后二年中,他的《吉檀迦利》固未译成,我的《新月集》,也时译时辍。直至《小说月报》改革后,我才把自己所译的《新月集》在它上面发表了几首。地山译的《吉檀迦利》却始终没有再译下去,已译的几首,也始终不肯拿出来发表。许多朋友却时时地催我把这个工作做完,那时我正有选译泰戈尔诗的计划,便一方面把旧译稿整理一下,一方面又新译了八九首出来。结果便成了现在的这个译本。
我喜欢《新月集》,如我之喜欢安徒生的童话。安徒生的文字美丽而富有诗趣。他有一种不可测的魔力,能把我们带到美丽和平的花的世界,虫的世界,人鱼的世界里去。能使我们随了他走进有静的方池的绿水,有美的挂在黄昏的天空的雨后弧虹等等的天国里去。《新月集》也具有这种不可测的魔力。它把我们从怀疑。贪婪的罪恶的世界,带到秀嫩天真的儿童的新月之国里去。它能使我们重复回到坐在泥土里以枯枝断梗为戏的时代。它能使我们在心里重温着在海滨以贝壳为餐具,以落叶为舟,以绿草上的露点为圆珠的儿童的梦。总之,我们只要一翻开它来,便立刻如得到两只有魔术的翼翅,可以使自己飞翔到美静天真的儿童国里去。而这个儿童的天国便是作者的一个理想国。
我应该向许地山君表示谢意。他除了鼓励我以外,在这个译本写好时,还曾为我校读了一次。
郑振铎1923年8月22日
译序二
我在一九二三年的时候,曾把泰戈尔的《新月集》译为中文出版。但在那个译本里,并没有把这部诗集完全译出。这部诗集的英文本共有诗四十首,我只译出了三十一首。现在把我的译本重行校读了一下,重译并改正了不少地方,同时,并把没有译出的九首也补译了出来。这可算是《新月集》的一部比较完整的译本了。
应该在这里谢谢孙家晋同志,他花了好几天的工夫,把我的译文仔细地校读了一遍,有好几个地方是采用了他的译法的。
郑振铎1954年8月6日
家庭
我独自在横跨过田地的路上走着,夕阳像一个守财奴似的,正藏起它的最后的金子。
白昼更加深沉地没入黑暗之中,那已经收割了的孤寂的田地,默默地躺在那里。
天空里突然升起了一个男孩子的尖锐的歌声。他穿过看不见的黑暗,留下他的歌声的辙痕跨过黄昏的静谧。
他的乡村的家坐落在荒凉的土地的边上,在甘蔗田的后面,躲藏在香蕉树。瘦长的槟榔树。椰子树和深绿色的贾克果树的阴影里。
我在星光下独自走着的路上停留了一会,我看见黑沉沉的大地展开在我的面前,用她的手臂拥抱着无量数的家庭,在那些家庭里有着摇篮和床铺,母亲们的心和夜晚的灯,还有年轻轻的生命,他们满心欢乐,却浑然不知这样的欢乐对于世界的价值。
海边
孩子们会集在无边无际的世界的海边。
第10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