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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越甲午二月,舟始毕工。四月十八日,舟先发于南台。二十六日,余等启行。三司诸君送至南台,酒三行,余等起谢曰:“曩时海国之役,必数年始克竣事,闻之舟不易成也;今未及期月而有航海之期,谁之功也!敢不再拜”!诸君皆歌‘烝民’之诗以赠,亦再拜;遂别。是晚,宿于舟中。翼日,至长乐,长史舟亦随行。
五月朔,余等至广石,大舟亦始至。二日,祭海登舟,守巡诸君设宴为饯。是日,遂别诸君,慨然登舟。连日风逆,五日始发舟;不越数舍而止,海角尚浅。至八日,出海口,方一望汪洋矣。风顺而微,波涛亦不汹涌;舟不动而移,与夷舟相为先后。出舱观之,四顾廓然,茫无山际;惟天光与水光相接耳。云物变幻无穷,日月出没可骇;诚一奇观也。
九日,隐隐见一小山,乃小琉球也。十日,南风甚迅,舟行如飞;然顺流而下,亦不甚动。过平嘉山、钓鱼屿,过黄毛屿,过赤屿,目不暇接,一昼夜兼三日之程。夷舟帆小不能及,相失在后。十一日夕,见古米山,乃属琉球者;夷人鼓舞,喜达于家。夜行彻晓,风转而东,进寸退尺,失其故处;又竟一日,始至其山。十三日,风又转而壮,逆不可行,欲泊于山麓;险石乱伏于下,谨避之。长年执舵甚坚,与风为敌,遂上下于此山之侧。相持至十四日夕,舟刺刺有声,若有分崩之势。大桅原非一木,以五小木攒之,束以铁环;孤高冲风,摇撼不可当,环断其一。众恐其遂折也,惊骇叫嚣;亟以钉钳之,声少息。原舟用钉不足、艌麻不密、板联不固,罅缝皆开;以数十人辘轳引水,水不能止。是时惟长年数人,色不少动;但云“风不足惧;速求罅缝而塞之,可保无虞”!于是有倡议者曰:“风逆则荡、顺则安,曷回以从顺”!有一人执舵而云:“海以山为路,守此尚可以生;失此,恐无以救”!但众股栗,啼号不止;姑从众,以纻其惧。旋转之后,舟果不荡。执烛寻罅塞之,水不能入;众心遂定。计十六日旦,当见古米山;至期,杳无所见。执舵者曰:“今将何归”?余等亦忧之。忽远见一山巅微露,若有小山伏于其旁;询之夷人,乃曰:“此叶璧山也,亦本国所属。若更从而东,即日本矣”。申刻,果至其地,泊焉。十八日,世子遣法司官一员,具牛、羊、酒、米、瓜、菜之物为从者犒;通事致词曰:“天使远临,世子不胜忻踊!闻风伯为从者惊,世子益不自安。欲躬自远迓,国事不能暂离;谨遣小臣具菜、果,将问安之敬”。余等爱其词雅,受之。
时余之舟已过王所之东,欲得西风为顺;夏月诚不易得。世子复遣夷众四千人,驾小舟四十艘,欲以大缆引余之舟;通事乃曰:“海中变出不测,岂宜久淹从者!世子不遑寝食,谨遣众役挽舟以行;敢告”。船分左右,各维一缆,迤逦而行,若常山蛇势;亦一奇观也。一昼夜,亦行百余里。十九日,风逆甚,不可以人力胜,遂泊于移山之岙;法司官率夷众环舟而宿,未尝敢离左右。泊至五日,余众苦之;在舟日久,郁隆成疾,求登岸以避之而不可得。二十四日,世子复遣长史来曰:“世子闻至移山,刻期拱候;六日不詹,中心孔棘。恐为从者忧,谨遣小臣奉慰”。余等谢之。二十五日,方达泊舟之所,名曰哪霸港。计广石登舟,至此几一月矣。
越既望,行祭王礼。七月二日,封王。九月十二日,登舟而回。泊舟之港,出海仅一里;中有九曲,夹岸皆石,惟灭风而后可行。坐守六日,王日使人侍于侧。至十八日,风少息,挽舟而出,亦斜倚于岸;众恐其伤于石,大惊。幸前月亲督修艌,不为所伤。复止二十日,始克开洋,夷舟同行。二十一日,飓风陡作,舟荡不息,桅舵俱折。二十三日,黑云蔽天,风又将作,卜珓易舵。二十六日,风大作,相与叩神;风若少缓,舟行如飞。彻晓,已见闽之山矣。二十八日,至定海所。十月初二日,入城。痛定思痛,不觉伤感!凡接士大夫,叙其所以,无不为之庆幸。
嘉靖辛酉使事纪(已见‘萧录’‘使事纪’中)
嘉靖四十年,钦差正使吏科左给事中郭汝霖(江西永丰人)、副使行人李际春(河南杞县人)敕封国王尚元。
嘉靖三十四年六月,疏球国中山王尚清薨。三十七年正月,世子尚元差正议大夫、长史等官到京,请乞袭封王爵。礼部以请勘俱系彼国官民,乃不复行勘,奏请如故事,差正、副使二员赍诏敕、皮弁冠服等往。时科中应行者吴君时来,行人司则李君际春也。命下,二月十六日矣;部咨翰林院撰文、各衙门造该用仪物。延之三月终,未行;而吴君有戍事,汝霖乃同李君承乏焉——四月初二日也。部中鉴前畏避之嫌,促日起程;霖等亦以重命不可再缓,遂请诏书易名,改赐品服。初八日,慨然解舟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