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恩回想起一年多以前他的那次工作面试。他坐夜车大老远赶到加尔各答,那家公司的办公室在一座混凝土大楼的深处,荧光灯管一闪一闪的,照明一直不稳定。
办公室里每个人的脸上都了无生气,面试他的人总算把颤巍巍的灯给关了,嘟哝了句——“电压低”——然后他们就在黑暗中进行面试。“很好,如果录用的话我们会通知你的。”基恩摸索着走出迷宫一般的大楼,走进夏日无情的阳光,他知道自己绝不会被录用。
“万岁!廓尔喀!万岁!廓尔喀!万岁!廓尔喀!”人群呼号着,个个血脉贲张,演讲者鲜血淋漓的手刺激着他们,每个人都感觉热血上涌。三十个支持者冲上前,同样用反曲刀割破拇指,用血书写了一份要求廓尔喀独立的布告。
铺天盖地散发在山坡的传单上这样写道:“勇敢的廓尔喀军人保卫着印度——听听这呼声!”“请立刻退出军队。等轮到你退役,他们会把你当外国人对待。”
二十六章(2)
廓尔喀民族解放阵线将提供工作机会,组织起一个四万人的强悍的廓尔喀军队,并建立大学和医院。
空气渐寒,夜色蔓延开来。基恩起初只是偶然地融入到游行中去,半认真半玩笑性质地喊喊口号,一半游戏,一半当真,可此时的他已被这热情所感染。他的困窘和冷嘲热讽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酒精点燃了他的激情,他最终屈从于历史强有力的召唤,脉搏急速跳动着,胸中涌动着无比真挚的情感。
这是属于男性的时刻,有一瞬间,基恩为自己感到羞愧,他想起和赛伊在游廊上的那些下午茶聚会,涂着奶酪的吐司,糕点店买来的女王蛋糕,更糟糕的是,他们在温暖逼仄的空间里的温存,那些幼稚的言语——
突然之间,这一切显得和他进入成年的愿望格格不入。
他以强硬的声音宣称廓尔喀运动应采取最暴力的手段。
第二天,基恩来到卓奥友,心情沮丧烦闷。很不高兴冒着严寒走那么远的路,而法官只付他那么一点钱。想到这里的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和庄园,可以泡热水澡,独自睡在宽敞的房间里,就让他气愤。他突然记起同赛伊和法官一起吃的那顿晚餐,有肉排和煮豌豆,记起法官说的那句话——“年轻人,你显然缺乏常识”。
赛伊见到他说:“怎么这么迟?”他正生着气,他此时的恼怒和前一天晚上不一样,那时的他如浑身涂满出征的油彩,怒不可遏地要挑战什么,他撅屁股挺胸,这种自以为是的架势成了他新的谈话姿态。而此刻他心中涌动的是小小的憎厌,磨损着他的灵魂,让他暴躁不安。他以前和赛伊在一起的时候从未出现过这种感觉。
赛伊在给他讲圣诞晚会的事,想让他高兴起来——
你看,我们用长柄汤勺装满白兰地,把酒点着,再浇到布丁上,我们点了三次火才——
基恩没答理她,径自打开物理课本。哦,她还是给我闭嘴吧——他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她如此显而易见的愚蠢——他的怒火更炽,简直无法忍受。
赛伊很不情愿地转到书本上来。他们俩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认真看过物理书了。
第5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