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比居呢?”
“什么比居?比居自己去赚啊。他没毛病吧?”
厨子的酒口碑很好。他买来黍米,洗干净后像煮米饭那样煮好,再加酵母,天热的话放一晚让它自己发酵,冬天放的时间要长点。装在黄麻袋里等上一两天,当黍米尝起来有那种酸酸干干让人上头的味道,就可以拿去卖了。厨子通常把酒送到一家叫岗浦的破旧小饭馆里。看别人喝自己酿的酒总让厨子感到骄傲,男人们坐在蒸汽萦绕的小饭馆里,抽着烟,手边的竹筒杯里是他的酒糟,加满了热水。他们用竹竿当吸管喝光酒,杯里只剩下黍米——嗬……厨子劝他的顾客放点米酒在床边,晚上渴了可以喝,声称他的酒还可以帮助病后恢复体力。厨子的生意做大了,一桩接着一桩,他联系了有名的黑市,成为地下交易中虽说不大但很重要的一环,主要倒卖军队份额外的烈酒和燃油给养。厨子的茅屋像是丛林伪装,军队卡车会在去军官食堂的路上从那里绕一下。他站在灌木丛里等着。车一停,就把板条箱卸下来,各式酒都有——老师牌、老僧侣牌、吉比牌、金卡那牌;他把箱子拿回茅屋装上货,卡车把货带到城里某些商人手中,由他们把酒卖掉。每人都有分成,厨子在整个流程中只拿很少的一份:五十卢比、一百卢比;卡车司机拿得多一些;食堂的人更多;最大头归阿卢少校,他是罗拉和诺妮的朋友,他用同样的方法从锡金搞来她们爱喝的黑猫牌朗姆酒和樱桃白兰地。
竞争的严酷让厨子不得不撒谎。主要是吹过去的事,现在的太容易被揭穿了。他散播传闻,讲述法官过去的辉煌,当然其中也有他的一份,这些话在市场上传开,大有星火燎原之势。一个伟大的政治家——他跟别人说——一个富有的地主,把家产都捐出去了,一个自由战士,因为不愿对自己的国人作判决而放弃了法庭里权重的高位——以他的爱国热诚,他绝对做不出囚禁国会要员,或践踏驱赶示威人群的事。一个富有感召力的人,可是妻子去世后,他就垮了,开始苦行的生活,成日苦思冥想,他妻子是印度教的圣母,殉教而死,所有教众都下跪致敬。“所以他老是整天一个人待着,日复一日。”
厨子从未见过法官的妻子,于是声称所有信息都是从家中老一辈佣人那里得来的,最后厨子自己都开始相信这个了不起的故事了。这故事让他有了自尊,即便他在市场上对已经贱卖的蔬菜挑三拣四,买降价出售的瓜还抱怨两头瘪了下去。
“他以前完全不一样,”赛伊刚来噶伦堡的时候他也这样对她说。“你都没法相信。他生下来就是有钱人。”
“他们送他去英格兰,上万人到车站送他。他高高地坐在大象上!你知道啦,他获得了大君的奖学金……”
杰姆拜伊·伯帕特拉尔·帕特尔其实生于佃农阶层的家庭,住在皮费特的市郊,这一带更像是农村,他们住在临时搭的棚屋里,棕榈叶覆盖的屋顶上老鼠窸窸窣窣地穿行不止。那是一九一九年,帕特尔一家对那个时代仍然记忆犹新,皮费特似乎永远不会老去。起先它由巴罗达的大君管辖,然后是英国人,尽管这里的税收轮替着流入不同主人的手中,风物却历久不变,寺庙居于城市中央,旁边是一株孟加拉菩提树,从中间劈分开几枝粗大的树桠;柱形的树影里,白须的老人沉浸在回忆中,低回不已。乳牛哞哞地叫着;女人走过棉花地到河边汲水,河水里泥浆混浊,缓缓流淌着,早已沉沉睡去。
第2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