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欲与之争强,非徒在枪骏战舰,也强在学中国之学,而又学其所学也。今之学其学者,不过粗通文字语言,为一己谋衣食。彼自有其精微广大之处,何尝稍涉藩蓠?故善学者,必先明本末,更明大本末,而后可言西学。分而言之,如格致制造等,学其本也;语言文字,其末也。
合而言之,则中学其本也,西学其末也。主以中学,辅以西学,知其缓急,审其变通,操纵刚柔,洞达政体,教学之效,其在兹乎?
或者曰:如子之言,其将废时文而以西学考试耶?必以西学为足以培植人材,是时文不足用也。然何以数百年来科举之制未尝变易而人材辈出?
近时如林文忠、胡文忠,曾文正诸公皆以词科出身,掌握兵权,平定发捻回苗,功烈垂诸竹帛,声名播于环区。此数公者,何尝从西学中一为考究耶?
况今京师则有同文馆,各省则有广方言馆,水师武备学堂,以西方学培植人材可谓盛矣。然卒未闻有杰出之士、非常之才有裨于国计民生者出乎其间。
然则西学之效果何在与?余曰:不然。方今各国之人,航海东来,实创千古未有之局。而一切交涉之事,亦数千百年以来所未有之科条。而犹拘守旧法,蹈常习故,其将何以御外侮固邦本哉?
且以西学与时文相较,则时文重而西学轻也。上之所重,下必有甚焉者矣。
上之所轻,下必有不屑为者矣。若夫胡曾诸巨公皆少年登第,抛弃八股敲门砖,重研精于经济之学,故能出身加民,立功不朽,是科第以人材重,非人材从八股出也。是以时文不废,则实学不兴;西学不重,则奇才不出。必以重时文者,而移之于重西学,俾人人知所趋向,鼓舞而振兴之,数年之后,有不人才济济者,吾不信也。况向时发逆回苗,皆乌合之众,非比日本泰西训练节制之师。使移胡曾诸公于今日,亦必讲求西法,乃足御外侮耳。至如广方言馆同文馆虽罗致英才,聘师教习要,亦不过只学言语文字,若夫天文、舆地、算学、化学,直不过粗习皮毛而已。
他如水师武备学堂,仅设于通商口岸,为数无多,且皆未能悉照西法认真学习,不如科甲之重。良以上不重之,故下亦不好。世家子弟皆不屑就,恒招募窭人子,下及舆台贱役之子弟,入充学生。况督理非人教习充数。专精研习,曾无一生,何得有杰出之士,成非常之才耶?呜呼!亚洲之事亟矣!强邻窥伺,祸患方萌,安可拘守成法哉?
附录中国宜求格致之学论
三代以来,风俗敦庞。学校之士无不讲求实学,故大学首章言治国平天下之道,即以致知格物为本。降而唐宋渐尚词章,而实学不讲。至今更专尚制艺,上以此求,下以此应。将毕生有之精力,尽消磨于时文试帖之中。舍是,不遑涉猎,髫龄就学,皓首无成者,比比然也。西国儒士无不讲求格致之学。吾试以各国之讲求格致,因而盛衰者大略言之。查西方各国,以希腊国向为文治之邦,于格致之学,讲求最先。各国之从学者甚众,是以各国之讲学家莫不郑而重之,曰:希腊之学。
迨唐宋间回回国最为强盛。其所以强盛之由,亦因讲求格致之学。所致埃及、土耳其等国皆往从学,亦可谓一时之盛。及至日久,专尚虚文,不能实是求是,学业渐衰,国势因亦不振。此由强而弱、由大而小者,皆学与不学之明证也。
至欧罗巴洲之普法英等国,以今日视之,可谓既富且强,为海上大邦。
而讲求格致之学,尤推独步。然迹其弱小之初,则有大谬不然者。盖当日之德王常言:以天下之聪一两,即可抵书院之聪明一吨。又法都尝有儒士,因事下囹圄,佥以其精通格致之学,请贷其罪。而法王谓其无用,终不允行。
第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