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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如今不说苏氏翁结识英雄,要题温家女流连花月。圣人云:冶容诲淫。分明是人不要淫他,他教人如此的。盖因女子有了几分姿色,他便顾影自怜,必要好逑一个君子,百般的寻头觅缝,做出许多丑态来。全在为父母的加意防闲,守着“男女有别”四字,教他有淫无处可诲。《礼》经云: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男女不同席,不同粂架,不同巾栉。种种杜渐防微之意,何等周密。世人溺爱小儿女,任从一处歪缠,往往幽期密约,蔽日瞒天,雨意云情,翻江搅海,那为父母的,还在醉梦里,说道:“他们这点年纪晓得什么来。”噫,过矣!
穴隙逾墙人共晓,何须庭训与师传。
温素馨绣阁藏娇,芳年待字,生得来眉欺新月,脸醉春风,只是赋情冶荡,眼似水以长斜;生性风流,腰不风而静摆。从那日在楼下与笑官谈笑之后,荡心潜生,冶态自描,每日想笑官进来顽要。
这日在他生母萧氏房里下了几局围棋,已是掌灯时候,只见他父亲笑嘻嘻走来,对萧氏说:“素馨年长,我还未曾择婿;蕙若看来要许苏家的了。他家移住花田,大约来春过礼。”又对他道:“你不要对妹子提起,省得又添出一番躲避。”素馨答应了走出,心中一忧一喜。忧得是妹子配了苏郎,自己决然没分;喜的是父亲不教躲避,我亦可随机勾搭。
走到惜花楼下,因天气渐凉,两人的卧房已都移到楼上去了。素馨上了胡梯,蕙若迎到,说道:“姊姊为何此刻才来?”素馨道:“我下了两盘棋,所以来迟了。妹妹在房中做些什么?”蕙若道:“我绣了些枕项,身子颇倦,到姊姊房中,看见桌上的《西厢记》,因看了半出《酬简》,就看不下去了,这种笔墨不怕坐地狱么?姐姐,还有什么好的,借妹子看看。”素馨道:“没有别的了,就是这曲本也不是我们女孩儿该看的,不要前头去说。”蕙若道:“妹子晓得。我们吃晚膳罢。”素馨道:“我不吃了。”蕙若往他房去吃完晚膳,略坐一会,也就睡了。
素馨自幼识字,笑官将这些淫词艳曲来打动他,不但《西厢记》一部,还有《娇红传》、《灯月缘》、《趣史》、《快史》等类。素馨视为至宝,无人处独自观玩。今日因蕙若偷看《酬简》,提起崔、张会合一段私情,又灯下看了一本《灯月缘》,真连城到处奇逢故事,看得心摇神荡,春上眉梢,方才睡下。枕上想道:“说苏郎无情,那一种温存的言语,教人想杀;说他年小,那一种皮脸倒像惯偷女儿,况且前日厮缠之际,我恍恍儿触着那个东西,也就教人一吓,只是这几时为何影都不见?”又想道:“将来妹妹嫁了他,一生受用,我若先与他好了,或者苏郎告诉他父亲,先来聘我也未可知。”又想道:“儿女私情,怎好告诉父亲,况妹妹才貌不弱于我,这段姻缘多分是不相干的了。”一时胡思乱想,最合不上眼,披衣起来,手剔银釭,炉添沉速,镜台边取了笔砚,写道:新秋明月,窥人窗下,阿奴心事难描画。莲瓣拖鞋,银灯着花,拈来象管乌丝,写“柳腰瘦来刚一搦”。他既爱咱,咱如何不爱他?冷着衾儿,热着心儿等呀。提了他的乳名儿,呐呐喃喃的骂,我的俏冤家,同谁闲磕牙?奴葳蕤弱质,看凋谢。愿得红丝牢系足,他不负咱,咱如何敢负他?
写毕,低低的念了几遍,落下两行情泪。侧听谯楼已交四鼓,仍复上床躺下,朦胧睡去。只见笑官走近床前,说道:“姐姐,这么好睡?你的花轿到门了。”素馨笑吟吟的说道:“人家睡着,你怎么就到床前来,也不怕丫头们看见!”那笑官坐在床上并不做声,伸手进他被里,细细的抚摩一会,将次摸到爱河边际,素馨假意推他道:“这个摸不得。”笑官连忙缩住手,道:“不敢。可惜姐姐一身羊脂玉,被别人受用。”素馨道:“好兄弟,我说摸不得是顽你的,你要怎样只好由你,那一个受用你姐姐?”笑官道:“你早已许嫁乌江西了,我受用的是蕙妹妹,与你撒开。”素馨急道:“兄弟,你好薄情!”笑官道:“我便是情厚,你的花轿已经到门了,有甚想头!”素馨听了此言,也不顾羞耻,赤身坐起,扯着笑官的手哭道:“好兄弟,姐姐爱你,定要嫁你,你娶了我妹妹,我情愿做妾伏侍你。”笑官道:“你偷上了小乌,情愿嫁他,如何又说爱我?”把手一推,素馨忽然惊醒。窗外下了几点微雨,那晓光已透进纱窗了。素馨面上流泪未干,将摸未摸之物,津津生润。想道:“好怪梦,我妹妹要许苏郎,父亲说过;那个乌江西先偷上我,我便嫁他?放着苏郎不偷,我就是没出息的了,又要我寻什么小乌。”又想道:“他每日要到花园中荼縻架来解手,我今日且到园中候他,等个机会。”须臾,日上三竿,起身梳洗,出色打扮,但见:轻匀脂粉,盈盈出水芙蕖;斜鵱云环,隐隐笼烟芍药。黄金凤中嵌霞犀,碧玉簪横联宝髻。眉分八字,浑同新月初三;耳挂双环,牢系明珠一对。红罗单裤,低垂玄色湘裙;白绉长衫,外罩京青短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