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荷亭四面皆水,从一条白石桥过去,无可栖身。听得里头还很热闹,正在左顾右盼,寻一个暂躲的地方,那?子响处,一个小丫头走来,黑影里低低叫道:“可是乌少爷么?”岱云道:“正是。姐姐快领我进去,我重重赏你。”丫头道:“我们二奶奶说,此刻有你们少奶奶、我们大奶奶在里头,房子小,人又多,无处躲避;这里又怕人撞见,少爷权在左边河滩下躲一回,停刻我来请你,万万不可冒失;少爷若守候不及,请转去了,明晚再来罢。”岱云连声说道:“我暂躲一躲,姐姐你须照应。”即慢慢的一步一步走下河滩藏好,思量道:“这施奶奶好算计,在这个地方,仙人也寻不到的,看来倒是个惯家。可怪我们这不贤的姊妹,偏有许多闲谈,耽搁我的好事。不要管他,停一会儿就尽我受用了。”正在胡思乱想,听得上面窗棂刮辣一响,一盆水就从窗内倒下来,淋得满头满面。岱云想道:“是什么水,还温温儿的?”把手摸来,向鼻间一嗅,赞道:“好粉花香,想是施奶奶洗面的,不过衣裳湿了些,也无妨碍。”将脸朝着上头望那窗子,想要移过一步,却好一个净桶连尿带粪倒将下来,不但满身希臭,连这耳目口鼻都沾了光。岱云觉得尿粪难当,急忙移步,那地下有了水,脚底一滑,早已跌在河中,狠命的乱挣,再也爬不出来。上面又是泼狼泼藉的两桶,实在难过,又不敢作声,低头忍受。听得一阵笑声,一群儿妇女出去。岱云将河水往身上乱洗,还想有人来捞他,谁想亭门已经闭上,却有许多人摇铃敲梆巡夜而来。一个说道:“这亭子四面皆水,料来没有贼的。”一个说道:“也要两边照照,省得大爷骂我们躲懒。”即有一个小子提着一碗白纱灯走来,说道:“这滩底下还是大鱼呢,还是个乌龟?”就有两三个跑来,拿火把一照,喊道:“不好了,有贼!”众人蜂拥将来,把他扯起,说道:“好一个臭贼,想是淘茅厕的。”各人拿手中短棒,夹三夹四雨点般打来。岱云只得喊道:“我是乌姑爷,你们如何打我?”众人道:“我们是苏府巡夜的,你既是乌姑爷,如何三四更天还在这里?且拿他出去,回明了大爷、温太爷再处。”岱云道:“我因来这园里与我少奶奶说话,失脚掉在茅厕里头,在这河边洗一洗的。我这副样子,如何见得他们?求众位替我遮盖了罢。”一个年老的说道:“这话想是真情,兄弟们放他去罢。乌少爷,不是我说你,这里是我家奶奶们住的地方,不该夤夜到此,第二遭打死莫怪。”岱云不敢回言,望藏春坞走去。
素馨已经睡了,敲不开门。挨到天色微明,捉空儿跑回去了;温家也不查点到他。岱云到了家中,气了一个半死,猜是小霞诡计,打算寻衅报仇,却好因水浸了半夜,受了惊,又挨了打,生起病来,延医调治。
三奸设阱四美潜踪
以色为香饵,游鱼惯着魔。
丝纶空在手,奈此直钩何。
十旬莲座下,五体总皈依。
从此飞升去,长看玉麈挥。
吉士等在温家住过三朝,才辞谢回去。见过母亲、姨娘等,回到蕙若房中,蕙若把姐姐如何受辱及小霞捉弄岱云之事,细说一遍。吉士也替素馨伤感,说道:“馨姐姐自取其辱,也只罢了,只是霞妹太狠了些,将来结仇更甚。我们虽不怕他,可不要难为施大哥么?”小霞道:“我也顾不得许多。”吉士又告诉蕙若道:“前日新人进门,你家哥哥问了我许多痴话。这两日我问他怎样,他不肯说,说是苗小姐分付他,不许告诉人家。这么想起来,一个呆头竟被他教训好了。”蕙若道:“我哥哥虽痴,难道夫妻床上的话也肯告诉别人么?我爹爹替他援了例,听说来年恩科还要下场呢。”吉士笑道:“这个劝他不必费心,他若中式,你们姊妹怕不是殿元吗?”只见巫云走来,手中捧着一封书信,说道:“二门上传进,说是京里送来的。来人在外伺候。”吉士知是李家来信,因拆开看时:国栋白占村亲台足下:珠江别后,一载余矣。足下高尚其志,淑慎其身,心旷而德修,道高而业进,孤芳遁世,又何闷焉,弟入都后,六街灯火,灼人肝肺;九陌繁华,炫人耳目,诚道学之气不敌物缘也。小儿侥幸释褐,殿试三甲,恩擢词林,上命在庶常馆读书,婚姻之事又迟而又久矣。吉士想已精进,唯冀其伐毛洗髓,勿以离群而有他岐。是则区区之心,所堪持赠者耳。申象轩到浙,即署理粮储道;因专折奏陈积习,已超擢浙藩。东莱姚霍武,系台翁所赏识而解推者,伊非寻常流辈,乃人中虎也。倘在省垣,当饮食教诲之,以匡其不逮。国栋顿首吉士看完,对蕙若二人道:“我妹丈已入翰林,门楣大有光彩。爹爹择婿果然不差,可惜不及见了。”因哭了一阵,起身出外,问了来人备细,留些酒饭,给与盘费,又叫人写一封回书带去。
第5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