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呀,是母亲写来的。”三四郎有些不悦,连同信封一起揣进怀里。
“不是里见小组的吗?”
“不是。”
“喂,里见小姐的事听说了没有?”
“什么事?”三四郎反问道。
正巧,一个学生来告诉与次郎,说有人要买演出的戏票,正在楼下等着。与次郎旋即下楼去了。
与次郎从此消失了踪影,不管怎么找也找不到他。三四郎只得集中精力做好课堂笔记。下课以后,他遵照昨晚的约定到广田先生家里去。那里依然很宁静,先生躺卧在茶室里。三四郎向老婆子打听:“先生是否身子不适?”老婆子回答:“恐怕不是,昨晚先生回来得很迟,说是累了,刚一回来就睡了。”广田先生颀长的身躯上盖着一件小小的睡衣。三四郎又低声问老婆子:“先生为何睡得那般迟呢?”
老婆子回答:“哪里,先生总是很迟才睡,不过昨天晚上倒没有看书,而是和佐佐木先生谈了很久的话呢。”利用读书的时间同佐佐木谈话,不能说明先生午睡的因由。但有一点是明确的,与次郎昨晚把那件事情对先生讲了。三四郎想顺便打听一下广田先生是如何训斥与次郎的,但又想老婆子未必知道,且当事人与次郎自己又躲了起来,实在没有办法。从与次郎那种高兴劲儿来看,也许不至于惹起大的风波。
然而,三四郎到底摸不清与次郎的心理活动,他很难想象事情的真象究竟如何。
三四郎坐在长火盆前边,水壶滋滋地响着。老婆子很客气地退回女仆房间去了。
三四郎盘腿而坐,双手罩在水壶上,等待着先生起来。先生睡得正香,三四郎的心情也变得宁静而轻松了。他用指尖敲击着水壶,随后倒出一杯开水,呼呼地吹了吹,喝了下去。先生侧身向里而卧,看来两三天之前已经理了发,头发留得很短,浓密的胡子茬冒了出来,鼻子也朝向里边,鼻孔丝丝作响,睡得很安稳。
三四郎把带来准备归还的《壶葬论》拿出来阅读。他逐字逐句往下念,很难弄明白。书中写着把花扔进墓里的事,写着罗马人对蔷薇花颇为affect。三四郎不懂什么意思,心想大概可以译作“喜欢”吧。还写着希腊人爱用Amaranth①,这个词义也不明白,反正是一种花的名字。接着再往下读,简直莫知所云。他从书本上抬眼望望先生,先生仍然在酣睡。三四郎想,为啥要把这种难以理解的书借给自己呢?这样的天书既然读不懂,又怎能激起自己的兴味来呢?三四郎最后又想广田先生毕竟是Hydriotabhia。
①象鸡冠花一类的观赏植物。
这当儿,广田先生忽然醒来了,他抬头望望三四郎。
“来多久了?”
三四郎劝先生再睡一会儿,自已这样等着并不觉得寂寥。
“不,我起来。”先生说罢就起来了,接着开始照例抽他的“哲学之烟”。在沉默的时候,那烟雾喷出来就象一根根的圆木棒。
“谢谢您,我来还这书。”
“唔——都看了吗?”
“看了,就是不大懂,首先这书名就不懂。”
“Hydriotapbia。”
“是什么意思呢?”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正是个希腊语吧。”
三四郎再也不想往下问了。先生打了一个呵欠。
第8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