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弯了弯腰,三四郎为接受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礼仪感到吃惊,不,他也许是为女子优美的姿势而惊讶。她那腰部以上的肢体,宛若轻柔的纸张随风飘落在他的面前,而且那样迅疾,当弯到一定程度时,又很轻快地停住了。显然,这不是硬性学到的一手。
“请问……”声音从洁白的齿缝发出,语调急迫,但明朗而清晰。好比是在盛夏的当儿,向人询问椎树是否结了果实。这当然是明知故问。不过三四郎却无暇考虑到这一点。
“唔,”他站住了。
“十五号房间在哪儿呀?”
十五号正是三四郎刚刚去过的房间。
“野野宫君小姐的房间吧?”
这回是女子“唔”了一声。
“野野宫小姐的房间嘛,拐过那个墙角,走到底再向左一转,右面第二个门就是。”
“从那个墙角……”女子边说边用纤细的手指指着前面。
“哎,就是前边那个墙角。”
“实在感谢。”
女子走过去了,三四郎站在那儿目送着她的背影。女子走到墙角,正要绕过去时,突然回过头来。三四郎面红耳赤,十分狼狈。女子微微一笑,脸上的神情似乎在问:是这里吗?三四郎不由地点点头。于是,女子的身影转向右侧,消失在白粉墙里了。
三四郎大步流星地走出大门,心想,她大概错把自己当作医科大学的学生,才来打听病房的吧。走出五、六步远,他突然意识到,女子向自己打听十五号房间时,应该为她引路,再陪她到良子的病房里走一趟才是。想到这里感到很是后悔。
三四郎眼下再没有勇气折返回去了,他不得已又向前走了五、六步,猛然停住了脚。三四郎的脑海里浮现着那女子头上扎的彩带。那彩带的颜色,质地同野野宫君在兼安杂货店买的一模一样。想到这里,三四郎的脚步蓦地沉重起来。当他由图书馆旁边一步步挪向大门口的时候,不知从哪里突然传来与次郎的声音。
“喂,怎么缺课啦?今天讲的是意大利人如何吃通心面哪。”他说罢跑过来拍拍三四郎的肩膀。
两人一同走了一段路,来到校门口时,三四郎问道:
“你说,这时节还兴不兴扎彩带,不是天热时才扎吗?”
与次郎哈哈大笑起来。
“你可去问问某某教授,他可是个万事通啊。”与次郎根本没有兴趣。
两人走到大门口,三四郎申明今天身体不适,所以不到学校去了。与次郎觉得和三四郎白白走了一程,他默默无言地回教室去了。
三四郎心神不定,听起课来,声音显得很远,稍不留意,常把关键的部分漏记。
甚至觉得耳朵是从别人那里租借来的一般。三四郎无聊已极,没办法,只得去对与次郎说,近来的课程毫无意思。而与次郎总是给他这样的回答:
“上课本没有什么意思,你是乡下人,以为很快就能干出伟大的事业,才耐着性子听到今天的吗?真是愚蠢至极!他们讲的课亘古以来就是这个样子。现在你才觉得失望,有什么办法!”
“也许不见得吧……”三四郎加以辩解。
与次郎滔滔不绝,三四郎却拙口笨舌,两人很不协调,实在叫人觉得好笑。
第1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