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夏目漱石的前《三部曲》,是明治社会日本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一部精神历程史。作者根据自己丰富的生活经验,通过细致的观察和深入的研究,准确地把握了那个时代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思想特征,生动地展现了他们的各个生活侧面,具体地反映了他们对理想的追求和幻灭的过程,具有撼人心弦的艺术力量,成为日本近代文苑中描写知识分于的典范。同时,由于作家的笔触过分囿于人物的心理刻画,缩小了观察社会生活的视野,妨碍了进一步解剖现实的深度和广度。再者,夏目漱石由于阶级出身和社会经历的制约,使得他对同时代的知识分子产生了偏爱。他的大部分创作,着力描写知识分子的孤高性格和失意的心境,忽视了对广大劳动人民的注意和关心,致使一些作品带有悲观主义的色彩。
尽管如此,夏目漱石毕竟不失为一位出色的现实主义作家,他在日本文学运动中担负着启蒙主义者的任务,对日本近代文学的形成和发展,产生过重大的影响,这一点必须充分给以肯定。
他从意识朦胧之中醒来的时候,那女子早巳和身旁的老爷子攀谈开了。老爷子正是那个从前两站上车的乡下人。三四郎还记得,火车刚要开动时,他嚷嚷着快步跑进来,蓦地脱光了膀子,脊梁上布满了灸过的痕迹。三四郎一直注视着他,直到那老爷子擦干了汗,穿上衣服,挨着女子坐下来。
这女子是从京都上车的。她一上来就引起三四郎的注意。她给人的第一个印象是皮肤黝黑。三四郎从九州转乘山阳线火车,渐惭接近京都、大阪的当儿,他看到女子的肤色次第变得白皙起来,自己不知不觉地产生了远离故乡的哀愁。因此,这个女子一走进车厢,他心里就想到,这回有了一位异性的同伴了。就其肤色来看,这女子属于九州人。
她和三轮田家的阿光站娘肤色一样。离开故乡之前,只觉得阿光是个讨人嫌的女人,身旁没了她,实在叫人庆幸。可是现在想来,象阿光这样的人并不可厌。
单从脸型上看,眼前这女子标致多了。紧紧抿着的嘴唇,水灵灵的眼眸,前额也不象阿光那般宽大,看上去让人很舒服。因此,三四郎每隔五分钟就要抬眼瞧瞧这个女子,有时候,他俩的目光会不期而遇。老爷子在这女子身边落座的当儿,他更是久久地凝神注视着女子的神态。当时,她嫣然一笑,“好的,请坐吧。”说罢就给老爷子让座。过一会儿,三四郎有些困倦,便睡了。
看样子,在他睡觉的时候,女子和老爷子就聊开了。三四郎睁开眼,默默地倾听两个人的谈话。女子说到这样一些事——论起小孩玩具,还是京都比广岛的又好又便宜。她到京都办点事儿,下车后顺便到蛸药师①买了一些玩具。好久没有回乡了,这次回去见见孩子,直叫人高兴。
不过,她是因为丈夫中断了汇款,不得已才回娘家的。所以心里老是不踏实。丈夫从前长期在吴市②的海军里供职,战时③到旅顺去了。打完仗曾一度回来过,据说那边能挣钱,不久又到大连谋生。起先常有信来,月月都汇钱,所以日子还算好。
谁知这半年信和钱都见不到了。他不是个浮华人,倒也能叫人放心,可自己总不能坐吃山空呀。因此,在未打听到丈夫的确切消息之前,她出于无奈,只好回乡间等候。
老爷子看来不知道什么蛸药师,对玩具也没有兴趣,开始时只是哼哼哈哈地应和,等到那女人谈到丈夫去旅顺之后,他立即产生了问情,说那太可怜了。他还提到自己的儿子在战争中也被拉去当兵,终于死在那边了。他不懂为啥要打仗,打完仗日子能好过些倒也罢了,可是自己的宝贝儿子死了,物价也涨了。还有比这更蠢的事情吗?世道太平,谁还会出外谋生呢?这都是战争造成的!不管怎样,要有信心,这很要紧。他肯定活着,在干事哪。耐着性儿等些时候,他保准会回来。——老爷子说着,不停地安慰那女人。不一会儿,火车靠站了,老爷子向那女人打了声招呼,要她多多保重,就腿脚麻利地下车了。
随着老爷子一起下车的有四个人,可是只上来了一个。车厢里本来就不挤,这回更冷清了。也许天快黑了,站上的职工踏着车厢顶篷点亮了油灯。三四郎想起了什么,他拿出前一站买的盒饭吃起来。
火车开出后约莫两分钟,那女子飘然站起身,打三四郎身旁穿过,向车厢外面走去。此时,女子腰带的颜色方才映入三四郎的眼帘。三四郎嘴里衔着烤香鱼头,目送着女子的背影。他一边不停地吃饭,一边想,她或许是上厕所的吧。
不多会儿,女子回来了。这下子可以从正面观望了。三四郎的盒饭已经快要吃完,他低着头用筷子使劲扒拉了两三口,可那女子似乎还没有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