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遂辞表,到许都见曹操。操拜嵩为侍中,领零陵太守,遣回荆州,说刘表。荀彧曰:“韩嵩来观动静,未有微功,重加此职。祢衡又无音耗,丞相遣而不问,何也?”操曰:“祢衡辱吾太甚,故借刘表手杀之,何必再问也?”彧服其高论。嵩回见表,称颂朝廷盛德,劝表遣子入侍。表大怒曰:“汝怀二心也!可斩之!”嵩大叫曰:“将军负嵩,嵩不负将军耶!”蒯良曰:“嵩未去时,先有此言。”刘表遂放之。
人报黄祖斩了祢衡。表问其故,来人对曰:“黄祖与衡二人共饮,皆醉。祖问衡曰:‘君在许都,有何人物?’衡曰:‘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除此二人,别无人物。’祖曰:‘似我如何?’衡曰:‘汝似庙中之神,虽受祭祀,恨无灵应。’祖大怒曰:“汝以我为泥土偶人耳!’遂斩之。衡至死大骂不绝。”胡曾诗曰:
黄祖才非长者俦,祢衡珠碎此江头。
今来鹦鹉洲边过,惟有无情碧水流。
赞曰:
情志既动,篇词为贵。抽心呈貌,非雕非蔚。
殊状共雕,同声异气。言观丽则,水监淫费。
刘表闻衡死,亦嗟呀不已,因此不顺曹操。
操在许都,听知祢衡受害,大笑曰:“舌剑反自诛矣!”便欲兴兵问罪于刘表。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曹孟德三勘吉平
操欲便兴兵,荀彧谏曰:“袁绍未平,刘备未灭,而欲领兵江汉,是犹舍心腹而顾手足耶。可先灭袁绍,后灭刘备,江汉可一扫而平矣。”操从之。
且说董承自从刘玄德去后,日夜与王子服等商议,无计所施。自元旦朝贺处见曹操傲慢公卿,因此感病回家,一卧不起。帝知国舅染病,命随朝太医前去医治。此人乃洛阳人也,姓吉,名太,字称平,人皆呼为吉平,亦当时之名医。平来到董承宅上,用药调治,数日渐可。平旦夕不离,常见董承长吁短嗟,不敢擅问。
时值元宵,吉平辞去,承留住,二人共饮。饮至数十杯,承觉困倦,就和衣而睡。忽报王子服等四人至,承出接入。服曰:“大事谐矣!”承曰:“愿闻其说。”服曰:“刘表结连袁绍,起兵五十万,从北杀来。马腾结连韩遂,起兵二十万,从西凉杀来。见今曹公尽起许昌军马,分头迎敌,城中空虚。何不起五家童仆,可得千余人,乘今日府中大宴,庆贺元宵,不可失此机会,将府围住,突入杀之,万民亦相助矣。”承曰:“愿从君言。”随即传令,唤家奴各人收拾战器,承亦自披挂,绰枪上马,约定都在内门前相会,同时进兵。夜至二鼓,众兵皆至,董承手提宝剑,从步直入,见操设宴后堂饮酒。承大叫:“操贼休走!”一剑剁去,随手而倒。霎然觉来,乃是南柯一梦,口中犹骂“操贼”不止。一人向前叫曰:“汝欲害曹公乎?”承开目视之,乃吉平也。承惊惧不能答。吉平曰:“国舅休慌。某虽出于曹公之门,心中未尝忘汉。某终日见国舅嗟呀不已,不敢动问。却才梦中之言,以见真情,幸无藏匿。倘有用某之处,虽灭九族,亦无后悔。”承掩面而哭曰:“只恐使汝来试我,吾不敢尽情告之!”平遂咬下一指,以为盟誓。承方惊,取出衣带诏,令平视之,备细说了:“今谋望不成者,乃刘玄德、马腾各自去了,无计可施,因此感而成疾。”平曰:“亦不消诸公用心,操贼一命,只在某手里,早晚必取之!”承问其故,平曰:“操贼常患头风,痛入脑髓,才一举发,便召某医治。如早晚有召,只用一服毒药,必然死矣,何用动刀兵乎!”承曰:“若得如此,力救汉家社稷者皆君也。”吉平辞而归之。
承心中暗喜,忽然步入后堂,见家奴秦庆童共侍妾云英在于暗处私语。承大怒,唤左右捉下,欲杀之。夫人劝免其死,各人杖脊四十,将庆童锁于冷房内。庆童恨承,夤夜将铁锁扭断,跳墙而出,径入曹操府中告有机密。操唤入静室问之,庆童云:“王子服、吴子兰、种辑、吴硕、马腾、刘备六人商议,必然谋害丞相。承将出白绢一方画字,不知写道甚的。近日吉平咬指为誓,我也曾见。”曹操留庆童于府中藏之,董承将谓逃亡他方去了。
次日,曹公诈患头风,召吉平用药。平自思曰:“此贼命合休矣!”暗藏毒药入府。操卧于床塌之上,令平下药。平曰:“此病可一服即愈。”教取银铫,当面煎之。药已半乾,平使上毒药,亲自送上。操知有毒,故迟慢不服。平曰:“乘热服之,少汗即可。”操起曰:“汝既读诗书,必知礼义。”平曰:“安得不知。”操曰:“汝知君有疾而饮药,臣先尝之;父有疾而饮药,子先尝之。汝为心腹之人,何不先尝?汝若不尝,必然有毒。”平知事泄,纵步向前,扯操而灌之。推蹇于阶,砖皆迸裂。操未及言,左右将平执下。操笑曰:“吾岂有疾!试汝果有此心否?”遂唤二十个精壮狱卒,执平来后园拷问。操坐于亭上,将平缚倒而问之。吉平面不改容,略无惧怯。操笑曰:“量汝是个医人,托身于吾门墙,安敢下毒害我?必是有人唆使你来。你说出那人,吾便饶你。”平叱之曰:“汝乃欺君罔上之贼,天下谁不欲杀之,岂独我乎!”操再三磨问,平怒曰:“我欲杀汝,故托身于汝门下,安有人使我?今事不成,惟死而已!”操怒,教狱卒痛打。平亦不叫。打到两个时辰,皮开肉裂,血流满阶。操恐打死,无可对证,令狱卒揪去静处,权且将息。
传令次日请大臣等赴宴。惟董承托病不来。王子服等皆恐生疑,俱至。操于后堂设宴。酒行数巡,操曰:“筵中无可为乐,权于众官醒酒。”教二十个狱卒:“与吾牵来!”众官只见一具沉枷,枷吉平于阶下。操曰:“众官不知,此人结连恶党,欲反背朝廷,谋害曹某。今日天败,请听口词。”操教先打一顿,昏绝于地,噀水喷面。吉平睁目切齿而骂曰:“操贼不杀我,更待何时!”操曰:“据此情,非汝所为,可速指出,吾免你罪。”平曰:“汝情过王莽,佞胜董卓,天下人民皆欲争啖汝,何止吉平一人乎!”操怒曰:“先有七人,和你共八人耶?”平只是大骂。王子服等面面相觑,如坐针毡。操教一面痛打,一面水喷。平并无求饶之意。操见不招,且教牵去。操起出外,使人回报曰:“众官且散,留王子服、吴子兰、种辑、吴硕四人夜宴。”四人魂不附体。
第7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