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将军问道:“天师有何见谕?”天师道:“将军且让这一阵才好。”马将军道:“自古说得好:“公子临筵不醉便饱,壮士临阵不死即伤。”何让阵之有?”天师道:“将军差矣!为将之道,见可而进,知难而退。抚剑疾视,匹夫之勇。岂将军所宜有乎?”马将军却才省悟,问道:“天师是何高见?”天师道:“尊讳如龙,贫道看见那番将的旗号上,写着是‘入海擒龙咬海干”,此本不利于将军。况且今日是个游龙失水的日神,此尤不利于将军。我和你这如今涉海渡洋,提师万里,—呼一吸,不可不慎。况此一阵,三军之死生,朝廷之威望,皆系于此,贫道不得不直言。唐突之罪,望将军照察!”马如龙再拜而谢。元帅道:“另选一员将官出去就是。”
毕竟不知还是哪一员将官出去,且听下回分解。
大将军连声三捷咬海干连败而逃
诗曰:
潮头日挂扶桑树,渤海惊涛起烟雾。
委输折木海风高,翻云掣地无朝暮。
碣石谁临望北溟?君侯千载开精灵。
气吞沆瀣三山碣,目撼朱崖万岛青。
君不见,
爰居近日东门翔,鲸鲵鼓鬣吴天忙?
看君早投饮飞剑,一啸长令波不扬。
元帅道:“今番另选一员将官出去。”道犹未了,天师道:“莫若请唐状元去罢。”唐状元听知天师推荐于他,他十分欢喜,即时披挂上马。你看他烂银盔,金锁甲,花玉带,剪绒裙,骑一匹照夜白的标致马,使一杆朱樱闪闪滚龙枪。鼓响三通,门旗一闪,推出一员将官来,喝声道:“你是何人?”番将道:“俺是爪哇国镇国都招讨入海擒龙咬海干。”唐状元起头一看,只是他兜凹眼,扫帚眉,高鼻子,卷毛须,骑一匹红鬃劣马,使一杆三股托天叉。唐状元心里想道:“这番将却不是个善主儿,须要用心与他相处。”那番将问道:“来将何人?”
唐状元道:“我是大明国朱皇帝驾下钦差征西后营大都督武状元浪子唐英。”咬海干起头一看,只见唐状元清眉秀目,杏脸桃腮,三绺髭髯,一堂笑色。心里想道:“这分明是个文官,只好去金门献上平胡表,怎么做得个武将?铁甲将军夜度关,不免把两句话儿耍他一耍。”问说道:“唐状元,你白马紫金鞍,骑出万人看,问道谁家子?读书人做官,你敢是弃文就武而来么?”唐状元听知大怒,骂说道:“你这番蛮狗,焉敢小觑于吾!”挺出那一杆滚龙枪,直取番将。番将的托天叉劈面相架。一个一枪,一个一叉,这正是棋逢敌手,各逞机谋。一个是南山猛虎,一个是东海巨鳌;一个是飞天的蜈蚣,一个是穿山的铁甲;一个是上山打虎敲牙将,一个是入海擒龙剥爪人。
两家子战了三四十合,不分胜负。咬海干心里想道:“那里看人,谁晓得唐英枪法如此精妙,须用一个计策,才得取胜于他。”好个咬海干,拨转马来,败阵而走。唐状元明知其计,骂说道:“你这番狗奴,你诈败详输,闪我下阵,我唐状元何惧于汝!我偏要赶你下去,一任你甚么拖刀计、反身枪、回手箭、侧肩锤,我唐状元都受得你的起。”咬海干一边走,一边心里想道:“他说这等大话,我不免先晃他一晃,然后着实的才下手他。”咬海干扭转身子来,扑他一个飞抓抓将来。唐状元看见,笑了一笑,喝声道:“好抓!”把个马望后一差,那飞抓可可的就落在他马前,大约只争分数之远:不多半分,不少半分。唐状元道:“好抓也!”
道犹未了,咬海干连忙的飞过来枝紫金标来。唐状元嗄嗄的大笑,说道:“好标哩!”那枝标其实来得准,竟奔唐状元的面门。唐状元要卖弄一个俏,把个头望右边一侧,一盔就打得那枝标往左边一跌。咬海干大惊失色,连忙的又飞过一枝标来。唐状元把个头望左边一侧,一盔又打得那枝标往右边一跌。咬海干愈加慌了,说道:“唐状元,你真有些手段哩!”唐状元又笑了一笑,说道:“我袖手而观,怎叫做手段。我还有个妙处,你没有看见。”咬海干说道:“我也没有了标,你也没有甚么妙处。”唐状元道:“一任你有,一任你无,我只是一个无惧为主。”道犹未了,咬海干又飞将一枝紫金标来。唐状元急忙的张开个大口,接了那一枝标,接出一个“飞雁投湖”的牌谱来。唐状元口里带着标,还说道:“今番妙不妙?”咬海干慌了,拨马便走。唐状元放开马赶去,高叫道:“番蛮狗往哪里走!”咬海干心里想道:“似此状元,天下有一无二,不敢比手。”只说道:“午后交兵,兵法所忌。今日天晚,各自收兵,等待明日天早,再决雌雄。”唐状元也自腹中饥饿,不如将计就计,说道:“今日饶你的残生,你明日早早送上首级来。”咬海干舍命而跑。
唐状元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旋。二位元帅大喜,记功受赏,不在话下。老爷请问天师,怎么晓得今番唐状元得胜?天师道:“那番将名鱼眼将军,状元讳英。鱼为鹰所食,此必胜之机也。”二位元帅叹服。王爷道:“明日用哪一员将官出阵?烦天师指教。”天师道:“明日番将不来,须是我们去诱他的战。”王爷道:“明日赢家在哪家?”天师道:“还赢在我家。”王爷道:“还是唐状元出阵么?”
天师道:“若是唐状元出阵,他决不来,须得一个诱敌之法。”王爷道:“用哪一员将官诱敌?”天师道:“以贫道愚见,须烦右营金都督走一遭。”王爷说道:“这个有理。番将看见他矮,看见他不披挂,他便易视于他。这个诱敌之法最妙。”老爷道:“未审胜负若何?”天师道:“必胜之机。但一件,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不免再谨慎一番就是。”老爷道:“怎么谨慎?”天师道:“明日金都督出阵,左壁厢埋伏下唐状元一枝兵,右壁厢埋伏下马游击一枝兵。以炮响为号,信炮三声,两枝兵一齐杀出,他见了这两员旧将,自然心虚,可不战而胜。此必胜之道也。”老爷道:“足征高见。”到了明日,果真的番将不来。元帅传下一道将令,着征西右营大都督金天雷出阵讨战。又传出一道将令,着唐状元如此如此。又传出一道将令,着马游击如此如此。
却说金天雷骑了一匹紫叱拨的追风马,带了一根神见哭的任君鎲,三通鼓后,拥出一枝军马去。早已有个小番报上牛皮番帐。咬海干问道:“可是昨日的唐状元么?”小番道:“不是。”咬海干听知不是唐状元,早有三分喜色。问声道:“是个甚么样人?”小番道:“不认得他是个甚么人,只看见他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咬海干道:“怎么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小番道:“好说他是个善财童子,他又多了些头发。好说他是个土地菩萨,他又没有些髭髯。这却不是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咬海干听知这个话,他越加放心,即时叫一声:“快吹哩!”只听得牛角喇叭一声响,一员番将领着一枝番兵,蜂拥而出。抬头一看,只见南阵上这个将军身不满三尺之长,却有二尺五寸阔的膀子,又不顶盔,又不穿甲,不过是些随身的便服而已。手里一杆兵器,又不在十八般武艺之内,老大的不闻名。他心里想道:“都似前日的马游击,昨日的唐状元,倒是有些费手。
第9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