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荣到了广西,征剿也不十分得手,林则徐请训出都,昼夜兼程,满望马到成功,旗开得胜。不意行到广东普宁县地方,得了一病,医药罔效,竟然骑箕去了。遗折到京,文宗很是震悼,特下恩旨,赠给太子太傅,赐溢文忠。又命前任两江总督李星沅为钦差大臣,驰赴广西办贼,命周天爵署理广西巡抚。
那郑祖琛与广西提督闵正屑,为了养痈贻患,究竟都得了发往新疆效力的处分。也是地方人民合该遭劫,李星沅与周天爵,各怀了意见,遇事龃龉,倒把起事民衆置诸脑后。洪秀全趁这当儿,攻象州,攻永安,立国建邦,称王封爵,声势顿时大盛。
原来洪秀全攻破了永安州,建立国号,名叫太平天国,自称天王,部衆称太平军。同难功臣,无不封王赐爵,封杨秀清为东王,萧朝贵为西王,冯云山为南王,韦昌辉为北王,石达开为翼王,洪大全为天德王,其余秦日纲、罗亚旺、范连德、胡以晃等,都封丞相、军师等职。封赏已毕,置酒高会,君臣欢聚,十分得意。洪秀全乘着酒兴道:“想我幼年时光,明月夜里,与同学友人骆秉章,在鱼池里洗澡,信口出一联语道:'夜浴鱼池,摇动满天星斗'。骆秉章应声对道:'早登麟阁,挽回三代乾坤'。现在骆秉章登科发甲,果然做了清朝的官。
我仗着衆弟兄之力,做成这点子事业,也可算得各遂各志了。
"言毕大笑。衆人无不称颂。石达开怅触壮怀,引动诗兴,连举数觥,唤从人拿笔砚来,即席挥毫,写成五律一首,掷笔长啸,大有搔首问天、拔剑斫地的气概。衆人瞧时,只见龙蛟般的字,写着:大盗亦有道,诗书所不屑。黄金似粪土,肝胆硬如体。
策马度悬崖,弯弓射明月。人头作酒杯,饮尽仇雠血。
洪大全道:“翼王豪气逼人,不愧英雄本色。”说着时,流星探马飞递军报,称说"清朝已把李星沅调回湖南,改派户部尚书大学士赛尚阿为钦差大臣,由湖南督兵,直向广西进发。
赛尚阿檄令提督向荣、副都统乌兰泰,分兵两路,攻扑永安州来也。向荣的兵在北路,乌兰泰的兵在南路,两路兵马,离此只有百里光景了。”洪秀全惊道:“向荣鸷悍耐战,咱们常常受他的亏,经不起又添上一个乌兰泰。乌兰泰是满洲骁将,这可糟了。”石达开道:“俗语说水来土掩,将到兵迎,怕他们怎的。”杨秀清道:“这话不错。咱们只准备抵敌,将骁不骁,勇不勇,都可以不必管。”洪大全道:“吾军铅药充足,粮草堆积如山,州城虽小,一两个月,总可以不要紧。”秀全听说,才放了几分心。
却说向荣、乌兰泰兵到永安城下,望见了城上旗帜鲜明,刀枪密布,气象很是整肃,知道不是等闲草寇,且不攻城,相度形势,安下营寨。乌兰泰麾下,有一个随营效用的知县,姓江,名忠源,字岷樵,湖南新宁人。广览兵书,深知战策,真可算得济世英雄,救时豪杰。忠源在都中时光,谒见湘乡曾国藩,曾国藩很有知人之明,当下就向人家道:“江某必当殉难国家,留芳千古。”时方升平,听者都不肯信。忠源闻之,益自勉励。这日,乌兰泰聚集本营文武,商议攻城之策。江忠源献计道:“城守严密,贼中定有能人。我军远来疲敝,肉薄攻扑,未见定有利益,不如因山结寨,绝其樵采,断其水道,把城子围困起来,不出三日,贼必自乱。到那时,知会向提台,两军合力,不难一鼓荡平。”乌兰泰大喜,随起了一角公文,立差军弁飞马到向营投递。不到半日,差弁回来,禀称向军门很是欢喜,叫标下拜上大人,说西北一带,由向军门担当,东南一路,请本营担当,分泛防守,有惊互相策应。”乌兰泰道:“这个自然。”
於是立传军令,把本营兵士,分作四班,日间两班,晚上两班,一班防守,三班休息,互相轮调,昼夜回圈。倘遇贼人来犯,四班兵士,全都擐甲,两班御敌,一班策应,一班守寨。
这种计划,都是江忠源定出来的。守过三天没事,到第四日,黎明时光,听得城里连轰大炮,江忠源向乌兰泰道:“长毛要出城了,咱们防备着罢。”话才说完,就见城门大开,冲出一大队人马来,有穿短衣的,有穿长衣的,衣冠不整,器械不齐,估量去约有一二千人。步伐规矩,全都不懂,闹闹吵吵,简直是乌合之衆。乌兰泰笑道:“一直听说长毛厉害,我当是怎样的三头六臂,却原来是这种东西,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了。”江忠源道:“大人轻敌,中贼奸计了。听得长毛开仗,惯会驱役难民充当头阵,悍贼死党,都在后面,等候官军药尽弹倾,才一窝蜂的拼过来,为此官军常常受亏,大人切不可再中奸计。
"乌兰泰道:“我也疑惑,据城杀官的长毛,怎么会这么不济。
"随传下军令:“洋枪队不得轻行开放,只瞧中军红旗挥动,才许开枪。”天子三宣,将军一令。此令一下,谁敢不遵?於是官军严阵而待,静悄悄地没一个人敢喧哗乱动。望到敌阵,见那一班难民,三五成群,欢呼跳跃,乱闹了一阵子,见这里不睬,忽地纷纷四散。江忠源道:“真长毛来了。”道言未绝,就听敌阵中鼓声如雷,五七百个头紮红巾,手掮洋枪的人马,狂飈骤雨似的卷将来,虽然走得箭一般快,行伍步伐,并无丝毫错乱。后面三四十骑部将,簇拥着一个部酋,旗上大书"太平天国天德王洪。”只见那部酋,首紮黄巾,面如冠玉,态度潇洒,倒并不像个般人模样。乌兰泰诧道:“此人怎么也会作贼?”江忠源道:“这洪大全听说是贼营里军师呢,咱们想法子先擒住他。”说着时,两军相去,只有得数十步光景了。太平军先开排枪,乌兰泰把中军红旗只一挥,洋枪队扳动枪机,千枪并发,万子齐飞,势撼乾坤,声震霹雳。江忠源也披坚执锐,冲阵而前。一场恶战,直战了两个多时辰,才渐渐分出胜负来。这里如钜鹿兵交,尘起而金戈直指;那边似彭城战败,沙飞而白昼都昏。洪大全见机,疾忙收队回城。江忠源如何肯舍,率领本部人马,风一般赶将去。一军独出,万马齐奔,那个声势,真是荡日决月,转坤旋乾,洪大全只得回军又战。正在危急,一声炮响,城里冲出一支生力军,绣旗高扯,大书"太平天国翼王石"字样。江忠源见洪大全有了救兵,才收队回营,向乌兰泰道:“倘没有石达开,卑职早擒住洪大全了。”
乌兰泰道:“忙不在一时,总要擒住了完结。”正是:抵掌谈兵,笑彼军同乌合;披坚执锐,喜我功奏鹰扬。
官军自从这日得胜之后,防守的愈益严密,洪秀全哪里还敢出城迎战?城围日久,粮食日少,斗米千钱,日子简直难过。
且井水道断绝,虽开了几十口井,人多水少,哪里张罗的周全?
群将聚谋,并力溃围,求一个万死一生的法子。当下议定,洪秀全、杨秀清、萧朝贵冲西门,冯云山、石达开、胡以晃冲北门,韦昌辉、洪大全、秦日纲冲南门,罗严旺、范连德冲东门,趁黑夜无月,大开四门,发一声喊,如饿虎饥狼似的扑将来,烽火连天,尘埃蔽野。不意官兵早已准备,两军枪声如爆竹,枪子似飞蝗,混战了一夜,依旧不曾越过雷池一步。回城点人,却不见了天德王洪大全,查问韦昌辉、秦日纲,秦日纲道:“天德王与清军交战,坐骑被伤,颠下了马,抢救不及,被清军擒了去了。”洪秀全大惊,忙问衆位王兄,有甚妙策解救天德王。只见一人笑道:“天德王不用人救得,他自有奇计,会脱离此难的。”衆人瞧时,发话的就是南王冯云山。洪秀全道:“冯王兄,怎知天德王能够自脱?”冯云山道:“天德王广有谋略,不是等闲之辈,虽遭患难,决不会束手待毙。这是一层。
再者从这里解往北京,全州是必由之路。全州地方,我们有好多老弟兄,埋伏在那里,瞧见天德王遭难,定然起来邀截。天王想罢,那还怕什么呢?”洪秀全听云山这么说了,也只得罢了。
第3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