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鸿丢开众人,左手牵着淑人,右手牵着双玉,说声:“咱们到那儿去。”慢慢踱到右边的大菜间,在靠墙的长沙发上坐下,叫淑人和双玉坐在两边,先问双玉多大年纪,寓居何处,有无亲娘,双玉一一回答;回头又问淑人:“几时做起的?”淑人茫然不解,双玉连忙代答:“还是在前个月底,朱老爷替她叫了我一个局,我那里他还一次也没去过。”篆鸿登时沉下脸来埋怨淑人说:“你这个人真不好!人家天天等着你去她家,你怎么不去呀?”淑人吃了一惊,脸色都变了,被双玉“嗤”地一笑,方才回过神儿来。
篆鸿又安慰双玉说:“你别生气,明天我跟他一起去。他要是不好,你告诉我,我来打他。”双玉扭过脖子去“吃吃”地笑,说声:“谢谢您。”篆鸿说:“这会儿你先别谢我,等我给你做了大媒,你一起谢我好啦!”说得双玉也抿着嘴不说话了。篆鸿说:“是不是你不肯嫁他?你看这么好的一个小伙子,嫁给他有什么不好?你要是还不肯,可就错过机会啦!”双玉说:“我哪里有这种福气呀!”篆鸿说:“我给你作主,就是你的福气啦!只要你答应一声,我一说就成功了。”双玉还是低头不语,篆鸿连连催问:“说呀!到底肯不肯?”双玉嗔着说:“黎大人,这种话,怎么可以问我呢?”篆鸿说:“可是要去问你妈?这也有道理。你肯了,我当然要去问你妈的。”
正好鲍二姐送茶进来,双玉就借机转圜说:“黎大人用茶吧。”篆鸿接过茶来,问鲍二姐:“他们那些人呢?”鲍二姐说:“都在书房里聊闲天儿,要不要去请过来?”篆鸿说:“不要去请。”喝了几口茶,顺手把茶碗递给鲍二姐,仰身靠在沙发上,不觉口开眼闭,迷迷糊糊起来。
鲍二姐一走,房间里静悄悄的。双玉先蹑手蹑脚地溜走了;淑人依然陪坐,不敢离开。片刻之间,听见篆鸿鼾声渐起,故意先咳嗽一声,见并未惊醒,就也溜出房来,想找双玉说话。踅到对面书房里,只见朱、陶、李五人陪着于老德围坐谈天,屠明珠在一旁搭话,惟独不见双玉。正要退出,被明珠看见,忙问:“可是黎大人独自一个在那边?”淑人点点头,明珠慌忙过去。
淑人转身,站在房门前寻思,猜不出双玉的去向。偶然向外一望,只见东头厢房楼窗口靠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正是双玉。淑人大着胆子,从房后抄到东头,进了屠明珠的正房,放轻脚步,掩到双玉背后。双玉已经发觉,故意不理。淑人慢慢伸手去摸她的手腕,双玉猛地一甩手,大声说:“别闹哇!”淑人不料她会这样,吃了一惊,后退两步,缩在榻床前不敢出声儿。
双玉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回头一看,见他好像吓傻了似的,知道自己莽撞了些,又觉得很不过意,心想如何去安慰他一下才好。想来想去,不得主意,只是斜瞟了他一眼,微微地似笑似不笑。淑人这才放心,叹口气说:“你呀,吓死我了。”双玉忍住笑低声说:“你知道吓,干吗动手动脚哇?”淑人说:“我哪里敢动手动脚?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双玉问:“什么话?”淑人说:“我问你公阳里在什么地方?你房间里有多少人?我能不能到你那儿去?”双玉却总不回答。淑人一连问了几声,双玉厌烦地说声:“不知道!”就站起身来往外走去。淑人怔怔地看着她走了,又不敢拦。
双玉走到帘子前,不料又转过身来笑问淑人:“你跟洪善卿可知己?”淑人想了想说:“洪善卿跟我不算知己,不过我哥哥跟他是老朋友。”双玉说:“你去找他好了。”
淑人正要问她缘故,双玉已经走出房去,只得跟着,一同过西边书房里去。正好巧囡来接,双玉就要告辞。蔼人说:“你去向黎大人招呼一声。”明珠说:“黎大人睡着了,甭打搅他了。”蔼人沉吟一会儿,说:“那么去吧,等会儿再去叫你好了。”
双玉刚走,一个老妈子在帘子缝儿里探头探脑。玉甫见了,忙到外间,跟她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阵子话,又回到书房里陪坐。云甫见玉甫心神不定,问他:“又有什么花样出来了,是吗?”玉甫嗫嚅地说:“没什么,说是漱芳有点儿不舒服。”云甫说:“刚才不是还挺好的在这里吗?”玉甫随口说:“谁知道她呀!”云甫鼻子里“哼”地冷笑一声:“你要去么,趁这会儿没什么事儿,赶紧去走一趟,千万记住要早点儿回来。”
玉甫巴不得有这一声,就辞了众人,下楼登轿,一直往东兴里李漱芳家去。
第十八回
病恹恹对郎提心事梦昏昏同衾惊情魔
陶玉甫走进房间,只见李漱芳拥被而卧,只有浣芳趴在床头相陪。玉甫伸手在漱芳额头上摸了摸,觉得有些发烧。浣芳忙叫:“姐姐,姐夫来了。”漱芳睁开眼说:“你别急着就赶来嘛,你哥哥又要说你了。”玉甫说:“是哥哥叫我来的,不要紧。”漱芳问:“你哥哥怎么会叫你来的?”玉甫说:“我哥的意思,是这会儿叫我来一趟,呆会儿早点儿过去。”漱芳沉思半晌,这才说:“你哥哥对你真好,你就听点儿他的话,别再去跟他犟了。”
玉甫不答,俯下身子,把漱芳的两只手塞进被窝儿里,拉上被子来一直盖到下巴颏儿,把两个肩膀都掖得严严的,又劝她卸下耳环。漱芳不肯,说:“我躺一会儿就好了。”玉甫说:“你刚才还一点儿病没有呢,是不是轿子里吹了风了?”漱芳说:“不是的。是那个倒楣的《天水关》,闹得我脑袋都要裂了。”玉甫说:“那么你干吗不先走哇?”漱芳说:“场面上局还没有齐呢,我好意思走吗?”玉甫说:“那也不要紧的。”浣芳插嘴说:“姐夫,你应该说一声嘛。你让姐姐先走,我再多坐会儿,不是挺好?”玉甫说:“那么你干吗不说呀?”浣芳说:“我不知道姐姐不舒服哇!”玉甫笑着说:“你不知道,难道我就知道了?”说得浣芳也笑了起来。
第4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