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是十月间天,员外去邻庄赴了席,骑着驴从北往南走,遇着赵恶虎从南往北走,已是过去了,忽然兜回马说:“这狗才见于我,怎么不下来!”
赵恶虎骂奴才,怎么见我不下来,丁字眼没长在额髅盖!你有什么大体面?你仗着两儿是秀才,我可就不怕你赐怪。快给我掀下驴来,看你有怎么安排?
吆喝了一声:“给我掀下来!”两个管家,一个马夫,一齐上前,把员外扑通掀下,亏了没大跌着。员外气也没喘,即时着跟的人扶上驴去。恶虎一见又怒发了。赵恶虎怒冲冲,怎么他没做声,想是心里还使性。我今把他降法下,方作却是治下生,赶上裂他个精光腚。要给我着实捶他,让他告我敢应承。
分付了一声,两三个人跑来,那驴夫只当还要掀,恐防跌着,流水抱下驴来。两三个走狗,把老头子一脚踢翻倒地,一顿好打。一群虎就地来,脱了衣裳把下鞋来,帽儿丢在三尺外。打了顿捶来卷顿脚,又使拳头捣那腮,鞭子多又把头打坏。驴夫见势头不好,一溜烟把腿拿开。
员外不敢叫骂,可也不曾告饶,只是啀哼而已。那跟的人见势头不好,隔着庄还勾一箭地,即慌跑来家里报信。
那驴夫到家中,把祸事报的凶,家中正做南柯梦。两个公子听的信,满腔发怒面通红,登时就把刀枪动。安心把恶虎杀死,除了这一方大虫。
却说两个公子听的报了几声,极的三尸神暴跳,怒气冲天。一个拿刀,一个摸枪跑出来。恶虎见他来的凶勇,拨马领着人走了。赵恶虎逞英豪,见人来动枪刀,势头凶恶眼看到。觉着势头不大好,叫着家人开了交,怕他单把老本要。两公子无气可出,抱着他父亲嗥啕。
二位相公跑来,那天也就黑了。见他爷那衣服碎破,在那里啀哼,流水问道:“爷呀!伤的怎么样了?”员外说:“料想也不相干。”
两个儿泪纷纷,好一似箭攒心,流水去把爹爹问。身上衣服稀糊烂,头上网帽具无存,浑身打的具成椁。二相公把爷背起,牵着驴回上家门。
二相公背着父亲,大相公牵着驴,来到家,把员外放在卧榻上,都来摩挲问候。只见一身鲜血淋漓,处处皆伤。商三官年方一十六岁,跑近来,把柳眉直竖,便说:“二位哥,怎么不杀了赵恶虎,提他那头来?”
咱爹爹行辈尊,不系他门下人,不下驴怎么就打一顿?就该拿住赵恶虎,割了脑袋*(左巴右刂)了心,方才解解心头恨!商三官柳眉直竖,咯吱吱咬断牙根。
一屋人都守着哭。三官说:“或是服药,或是打官司,哭歇子当了什么?”
两相公哭嗥啕,擦着泪同骂奸曹,也不知该用什么药。那时天有二更半,医官隔着十里遥,慌忙去把门来叫。大相公骑驴快走,一往返四鼓初敲。
大相公取了药来,那鸡也就叫了一遍。二相公说:“你休惊动咱爷,这一煞才不啀哼了,想是睡着了。”大相公悄悄的向前去,把手嘴上试了试,大惊说:“怎么不喘气了?”
大相公唬一惊,叫二弟端过灯,照了照已是送了命。抬了材来安排就,大家一齐放了悲声,没穿衣还等官司定。只哭的天昏地暗,乱嚷嚷直到天明。
哭了一回,天就将明,兄弟二人商议告状,参酌着做了一张状。儒学生本姓商,父饮酒在邻庄,半路里就把恶虎撞。掀下驴来只顾打,浑身俱是致命伤,抬到家即时把命丧。但哀求父师作主,只要那恶虎抵偿。
二相公说:“我出名告他。”大相公说:“你性子不好,说话忒也直戆,还是我去吧。”遂即拿着状上城去了。却说赵恶虎也不料商员外就死了,忽然听的说死了,也挣了一挣。
赵恶虎听的传,商员外宾了天,心里着实费打算。寻思一回没了法,得学前朝一辈贤,就是杀人的王十万。任凭他千般万样,只用那受苦的使钱。
赵恶虎差人拿着两百银子往衙门里打点去了,这也不提。却说那大相公告上状,那知县官即时出票拿人。
赵恶虎头一名,俩奴才俱行凶,驴夫亲见无干证。倚势降人大管家,少时请来上了绳。恶虎安心要告病,送出了白银十两,两差人意思嫌轻。
差人拴起人来,恶虎送上十两银子,说他偶然有病,不能上城。差人说:“这银子俺不敢使,不是小官司,请赵爷合俺走走罢。”那差人把话传,赵恶虎把银添,宅舍中端出两盒饭。差人方才开笑口:什么大事身不安?济着俺去当堂辨。还有句要紧实话,告不下于俺无干。
差人吃的醉饱,拿起银子笑说:“没礼。就真果拿着罢,再不拿,又敢说是嫌少哩。但只是告说过的了,若是官府不依,可也不干俺事。”带着人走了。未知官府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5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