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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勉虽居显位,不营产业,家无蓄积,俸禄分赡亲族之穷乏者。门人故旧或从容致言。勉乃答曰:“人遗子孙以财,我遗之以清白。子孙才也,则自致辎軿;如其不才,终为他有。”尝为书诫其子崧曰:
吾家世清廉,故常居贫素,至于产业之事,所未尝言,非直不经营而已。薄躬遭逢,遂至今日,尊官厚禄,可谓备之。每念叨窃若斯,岂由才致,仰藉先代风范及以福庆,故臻此耳。古人所谓“以清白遗子孙,不亦厚乎!”又云:“遗子黄金满惣,不如一经。”详求此言,信非徒语。吾虽不敏,实有本志,庶得遵奉斯义,不敢坠失。所以显贵以来,将三十载,门人故旧,亟荐便宜,或使创辟田园,或劝兴立邸店,又欲舳舻运致,亦令货殖聚敛。若此众事,皆距而不纳。非谓拔葵去织,且欲省息纷纭。
中年聊于东田间营小园者,非在播艺,以要利入,正欲穿池种树,少寄情赏。又以郊际闲旷,终可为宅,傥获悬车致事,实欲歌哭于斯。慧日、十住等,既应营婚,又须住止,吾清明门宅,无相容处。所以尔者,亦复有以;前割西边施宣武寺,既失西厢,不复方幅,意亦谓此逆旅舍耳,何事须华?常恨时人谓是我宅。古往今来,豪富继踵,高门甲第,连闼洞房,宛其死矣,定是谁室?但不能不为培塿之山,聚石移果,杂以花卉,以娱休沐,用托性灵。随便架立,不在广大,惟功德处,小以为好。所以内中逼促,无复房宇。近营东边儿孙二宅,乃藉十住南还之资,其中所须,犹为不少,既牵挽不至,又不可中涂而辍,郊间之园,遂不办保,货与韦黯,乃获百金,成就两宅,已消其半。寻园价所得,何以至此?由吾经始历年,粗已成立,桃李茂密,桐竹成阴,塍陌交通,渠畎相属,华楼迥榭,颇有临眺之美;孤峰丛薄,不无纠纷之兴。渎中并饶菰蒋,湖里殊富芰莲。虽云人外,城阙密迩,韦生欲之,亦雅有情趣。追述此事,非有吝心,盖是笔势所至耳。忆谢灵运《山家诗》云:“中为天地物,今成鄙夫有。”吾此园有之二十载矣,今为天地物,物之与我,相校几何哉!此吾所余,今以分汝,营小田舍,亲累既多,理亦须此。且释氏之教,以财物谓之外命;儒典亦称“何以聚人曰财”。况汝曹常情,安得忘此。闻汝所买姑孰田地,甚为舄卤,弥复何安。所以如此,非物竞故也。虽事异寝丘,聊可仿佛。孔子曰:“居家理治,可移于官。”既已营之,宜使成立。进退两亡,更贻耻笑。若有所收获,汝可自分赡内外大小,宜令得所,非吾所知,又复应沾之诸女耳。汝既居长,故有此及。
凡为人长,殊复不易,当使中外谐缉,人无间言,先物后己,然后可贵。老生云:“后其身而身先。”若能尔者,更招巨利。汝当自勖,见贤思齐,不宜忽略以弃日也。非徒弃日,乃是弃身,身名美恶,岂不大哉!可不慎欤?今之所敕,略言此意。正谓为家已来,不事资产,既立墅舍,以乖旧业,陈其始末,无愧怀抱。兼吾年时朽暮,心力稍殚,牵课奉公,略不克举,其中余暇,裁可自休。或复冬日之阳,夏日之阴,良辰美景,文案间隙,负杖蹑履,逍遥陋馆,临池观鱼,披林听鸟,浊酒一杯,弹琴一曲,求数刻之暂乐,庶居常以待终,不宜复劳家间细务。汝交关既定,此书又行,凡所资须,付给如别。自兹以后,吾不复言及田事,汝亦勿复与吾言之。假使尧水汤旱,吾岂知如何;若其满庾盈箱,尔之幸遇。如斯之事,并无俟令吾知也。《记》云:“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今且望汝全吾此志,则无所恨矣。
勉第二子悱卒,痛悼甚至,不欲久废王务,乃为《答客喻》。其辞曰:普通五年春二月丁丑,余第二息晋安内史悱丧之问至焉,举家伤悼,心情若陨。二宫并降中使,以相慰勖,亲游宾客,毕来吊问,辄恸哭失声,悲不自已,所谓父子天性,不知涕之所从来也。
于是门人虑其肆情所钟,容致委顿,乃敛衽而进曰:“仆闻古往今来,理运之常数;春荣秋落,气象之定期。人居其间,譬诸逆旅,生寄死归,著于通论,是以深识之士,悠尔忘怀。东门归无之旨,见称往哲;西河丧明之过,取诮友朋。足下受遇于朝,任居端右,忧深责重,休戚是均,宜其遗情下流,止哀加饭,上存奉国,俯示隆家。岂可纵此无益,同之儿女,伤神损识,或亏生务。门下窃议,咸为君侯不取也。”
余雪泣而答曰:“彭殇之达义,延吴之雅言,亦常闻之矣;顾所以未能弭意者,请陈其说。夫植树阶庭,钦柯叶之茂;为山累仞,惜覆篑之功。故秀而不实,尼父为之叹息;析彼歧路,杨子所以留连。事有可深,圣贤靡抑。今吾所悲,亦以悱始逾立岁,孝悌之至,自幼而长,文章之美,得之天然,好学不倦,居无尘杂,多所著述,盈帙满笥,淡然得失之际,不见喜愠之容。及翰飞东朝,参伍盛列,其所游往,皆一时才俊,赋诗颂咏,终日忘疲。每从容谓吾以遭逢时来,位隆任要,当应推贤下士,先物后身,然后可以报恩明主,克保元吉。俾余二纪之中,忝窃若是,幸无大过者,繄此子之助焉。自出闽区,政存清静,冀其旋反,少慰衰暮,言念今日,眇然长往。加以阖棺千里之外,未知归骨之期,虽复无情之伦,庸讵不痛于昔!夷甫孩抱中物,尚尽恸以待宾;安仁未及七旬,犹殷勤于词赋。况夫名立宦成,半途而废者,亦焉可已已哉。求其此怀,可谓苗实之义。诸贤既贻格言,喻以大理,即日辍哀,命驾修职事焉。”
中大通三年,又以疾自陈,移授特进、右光禄大夫、侍中、中卫将军,置佐史,余如故。增亲信四十人。两宫参问,冠盖结辙;服膳医药,皆资天府。有敕每欲临幸,勉以拜伏有亏,频启停出,诏许之,遂停舆驾。大同元年,卒,时年七十。高祖闻而流涕,即日车驾临殡,乃诏赠特进、右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余并如故。给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赠钱二十万,布百匹。皇太子亦举哀朝堂。谥曰简肃公。
勉善属文,勤著述,虽当机务,下笔不休。尝以起居注烦杂,乃加删撰为《别起居注》六百卷;《左丞弹事》五卷;在选曹,撰《选品》五卷;齐时,撰《太庙祝文》二卷;以孔释二教殊途同归,撰《会林》五十卷。凡所著前后二集四十五卷,又为《妇人集》十卷,皆行于世。大同三年,故佐史尚书左丞刘览等诣阙陈勉行状,请刊石纪德,即降诏许立碑于墓云。
悱字敬业,幼聪敏,能属文。起家著作佐郎,转太子舍人,掌书记之任。累迁洗马、中舍人,犹管书记。出入宫坊者历稔,以足疾出为湘东王友,迁晋安内史。
陈吏部尚书姚察曰:徐勉少而厉志忘食,发愤修身,慎言行,择交游;加运属兴王,依光日月,故能明经术以绾青紫,出闾阎而取卿相。及居重任,竭诚事主,动师古始,依则先王,提衡端轨,物无异议,为梁宗臣,盛矣。
梁书
◎范岫傅昭弟映萧琛陆杲
范岫,字懋宾,济阳考城人也。高祖宣,晋征士。父羲,宋兖州别驾。岫早孤,事母以孝闻,与吴兴沈约俱为蔡兴宗所礼。泰始中,起家奉朝请。兴宗为安西将军,引为主簿。累迁临海、长城二县令,骠骑参军,尚书删定郎,护军司马,齐司徒竟陵王子良记室参军。累迁太子家令。文惠太子之在东宫,沈约之徒以文才见引,岫亦预焉。岫文虽不逮约,而名行为时辈所与,博涉多通,尤悉魏晋以来吉凶故事。约常称曰:“范公好事该博,胡广无以加。”南乡范云谓人曰:“诸君进止威仪,当问范长头。”以岫多识前代旧事也。迁国子博士。
永明中,魏使至,有诏妙选朝士有词辩者,接使于界首,以岫兼淮阴长史迎焉。还迁尚书左丞,母忧去官,寻起摄职。出为宁朔将军、南蛮长史、南义阳太守,未赴职,迁右军谘议参军,郡如故。除抚军司马。出为建威将军、安成内史。入为给事黄门侍郎,迁御史中丞、领前军将军、南、北兖二州大中正。永元末,出为辅国将军、冠军晋安王长史,行南徐州事。义师平京邑,承制征为尚书吏部郎,参大选。梁台建,为度支尚书。天监五年,迁散骑常侍、光禄大夫,侍皇太子,给扶。六年,领太子左卫率。七年,徙通直散骑常侍、右卫将军,中正如故。其年表致事,诏不许。八年,出为晋陵太守,秩中二千石。九年,入为祠部尚书,领右骁骑将军,其年迁金紫光禄大夫,加亲信二十人。十三年,卒官,时年七十五。赙钱五万,布百匹。
岫身长七尺八寸,恭敬俨恪,进止以礼。自亲丧之后,蔬食布衣以终身。每所居官,恒以廉洁著称。为长城令时,有梓材巾箱,至数十年,经贵遂不改易。在晋陵,惟作牙管笔一双,犹以为费。所著文集、《礼论》、《杂仪》、《字训》行于世。二子褒,伟。
傅昭,字茂远,北地灵州人,晋司隶校尉咸七世孙也。祖和之,父淡,善《三礼》,知名宋世。淡事宋竟陵王刘诞,诞反,淡坐诛。昭六岁而孤,哀毁如成人者,宗党咸异之。十一,随外祖于朱雀航卖历日。为雍州刺史袁抃客,抃尝来昭所,昭读书自若,神色不改。抃叹曰:“此儿神情不凡,必成佳器。”司徒建安王休仁闻而悦之,因欲致昭,昭以宋氏多故,遂不往。或有称昭于廷尉虞愿,愿乃遣车迎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