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掌家婆道:“太太别慌,少奶奶不妨事,不过气闷住了,救得回来。”夫人忙道:“救得回来吗?那就好极了。你快救好了他,我重重赏你的。”众人听救得好,都止住了哭。许顺家在地板上一坐,将宝珠扶了起来,靠在怀里,拭去口边血痕,取姜汤过来,口对口度了几口。停了一会,宝珠悠悠舒醒,又吐了两口,涎痰带血,哭了一声“亲娘!”
夫人忙应道:“儿呀,娘来了。”许顺家抱住起身,夫人也来帮扶道:“好孩子,床上睡罢,我知道苦了你了。同这个畜生,万过不去的,我明天送你回去。不然我和你搬出去住,让他父子两个砍头的在家安享。”
将宝珠抱进内房,扶他睡下,宝珠只能流泪。夫人坐在床沿边,替他拍着,十分惋惜。宝珠哭道:“太太恩典,我就死了,也不能报答。太太也别为我操心,我是苦命之人,谅来不能长久。我想起来,心里好恨呀!”夫人也哭道:“好孩子,说那里话,我是那一刻少得你的?你是我的亲儿,我是你的亲娘,我们娘儿们都是苦命,不曾嫁着个丈夫。你这光景,教我如何舍得你?若有点子长短,我还过这些日子么?”
婆媳两个,相抱大哭,到把紫云等吓怔了。不知如何了局,且看下文分解。
松小姐已得膏肓病许夫人枉费爱怜心
话说许夫人抱住宝珠痛哭一场,把紫云等都吓得怔怔的站住。红鸾上来劝道:“太太,天气暖,别哭坏了身子。况且二姐姐才好些,不要引他伤心。”劝住夫人。绿云忙送上毛巾,夫人擦了脸,又替宝珠试去泪痕,吩咐快煎参汤伺候。喜红答应去了。少刻送来,夫人接在手中,亲手调了一会,直送到宝珠口边道:“儿呀,你吃罢。”
宝珠却不过夫人情意,勉强吃了,倒又吐出血来,夫人忙送上漱盂,宝珠吐了两口,夫人取过来一看,见鲜滴滴的血,夫人双眉深锁,起身走出画屏,对红鸾、玉钗道:“你们在此地陪伴着他,小心点子。”二人答应。
夫人到外间坐下,唤过紫云来问底细,紫云告诉一遍。夫人气极,骂了几声儿子,出了房门,吩咐喜红出去传话,教快请王太医来。喜红忙去说了。夫人见文卿在堂前闷坐,就骂道:“下流东西,你此刻心里自在了,今天几乎一个天大的乱子。幸喜上天的保佑,祖宗的阴功,不然还了得吗?我这条老命,差点断送在你手里!人家养儿子干什么?好处没有得着,累到受尽了。现在病了,又是我的罪。天爷爷可怜见,教他快些好罢。”
忙忙的又走进去,问红鸾道:“此刻怎样?”红鸾道:“还是这样。”夫人又上床坐下,见宝珠脸色泛青,泪痕犹湿,夫人道:“亲儿,娘的心撕碎了,你再伤心,我就去同他父子们把命拚了给你瞧。你肯好好养歇,我慢慢替你出气,我还和他们合得来吗?媳妇分给我,儿子分给他,我就算同他们分家,难道我们娘儿们还没处去么?我们家乡现成的好房子,比这里还要宽大几倍。”
回头对红鸾道:“你也随我们去,陪着你二姐姐,好不好?”红鸾笑道:“很好,我是伺候二姐姐惯的,但愿他快些好罢,我们大家都是福。”少刻,陪着王太医进来,文卿也随在后。红鸾、玉钗都避进套间。
王大夫穿着六品服饰,先见夫人请安。紫云放下绿松绣花罗帐,金铃铿然,有小环在玻璃屏里放一个凳子,一张矮几,放了几本书。王大夫告坐。紫云就在帐里取出宝珠一只玉腕,替他将金钏抹上些,又将戒指上金练子理清,手在书上搁好。王大夫低头凝神,诊了好一会脉,又换了手诊过。王太医起身,夫人忙问道:“还不妨事么?”
王太医躬身答道:“少奶奶是气恼攻心,急血拥上,晚生开个方子,引血归经,平肝降气。”夫人道:“谁问你治法,只要好就是了。你且说要紧不要紧?”王太医忙答道:“在晚生愚见,大事无妨。”夫人道:“既不妨事,那就好了,请你赶快治好了他,我另有重谢。”王太医连说道:“晚生敢不尽心!”辞了夫人,仍同又庵出房,开下药方去了。
夫人要进方子来,看了一遍,教人快去配好,仆妇答应而去,少刻帐房里配了药方送进来,夫人要亲手自煎,紫云不肯,同喜红两个找了银吊子,煎了八分数送上去。夫人自己捧上床来,对宝珠道:“好孩子,吃下去就好的。”宝珠道:“又要太太费心,但我这个病,也无须服药,我知道吃下去也无用。”夫人道:“什么话,为什么无用?吃下去包你好得。”
宝珠摇着头,双眉紧锁。夫人道:“乖孩子,别凉掉了,你也要教娘放心呢。”红鸾也劝道:“二姐姐吃点子就好的,太太为你这么操心,你也却不过上人的意思。”宝珠点了点头,意欲坐起身来,夫人忙止住道:“别要动,看劳碌着。”自己俯下身子,伏在枕边,将药碗对着宝珠的樱唇,慢慢给他吃下。说道:“儿呀,你千万别生气,躺着定定神,睡一觉就全好了。”亲手替他放下帐幔,走出外间。
文卿也在房中站了一会,夫人一见就骂,文卿只得躲开,走到内房躺着去了。夫人吩咐红鸾、玉钗在房中伺候,二人不敢违拗,就静悄悄的坐在房里。夫人斜靠在外间炕上,歇了一歇,吃了两杯茶,已有上灯时候,一会儿去听听,问问消息,又走出来问喜红道:“我那里上等参,还有多少?”喜红道:“参多呢,不知少奶奶补得补不得。”
夫人道:“就忘了,没问声大夫。”喜红道:“原是不知少爷问没有,他在套间里呢。”夫人道:“谁同这畜生讲话,你去请了二爷来。”喜红忙去请又庵到来,夫人问道:“你可曾问王大夫嫂子吃得参么?”又庵道:“这倒没有问。”夫人大怒,骂道:“糊涂东西,一点用没有,要你们干什么!我知你们这些畜生,心都巴你嫂子死呢!他好了,是你父子们福气,不然,你们也休想安稳,我闹也闹死你们几个。”
又庵一句不敢开言,低头而立。夫人道:“混帐行子,饭胀痴了,站在我面前干什么?还不快去问呢?”又庵道:“我就着人去问。”夫人道:“你差谁去问?回来说得不明不白的,我是不依。你难道折了腿子,不能去走一趟么?”又庵道:“我说就自去。”夫人道:“你就为嫂子尽点子心,也不为过,想想性命是谁救的,功名是谁保的。你们这些畜生,反面无情,将来定无好处。”又庵道:“我又没有敢说不去,我就骑匹快马去。”匆匆的就走。夫人道:“转来!”
又庵回身,垂手站住。夫人道:“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倒放心吗?也该背后问问大夫,你明白么?”又庵道:“这个我理会得。”又庵出去,夫人进房,又看了一遍,见宝珠面朝里睡,星眸紧闭,也没有惊动,就吩咐玉钗在房守着。唤了红鸾、紫云到外间来商议道:“我的意思,也要给个信亲家太太去,才是道理。”
第9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