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屏道:“你们听将来有笑话闹呢!我家这一位,发过几次狠了,他性子比火还烈,野蛮非常,虽拦他不听。况且他这两位姐姐,比娘还尊敬,只怕明日要闹到叩阍而后止。”说着自己失笑了。”宝林道:“我的妹子不中用,硬挣不来,有话又不肯家来讲,我所以不替他出气。”红鸾道:“大姐姐这话错了,这样正是他的贤慧。论他的身分儿,还怕谁?此刻如果强起来,人未必不说现成话。”银屏道:“正是,久已就有人料他不安其室。”宝林道:“图个贤慧虚名,不知受多少委屈!”心里很不快乐,草草请客上席,用了晚饭,各散。
再说宝珠回去,幸喜文卿尚未回来,宝珠心里才安,就到上头,走了一走,进房更衣。晚间文卿到家,也没有深问,就含糊过了。三月内刘相疾故,许月庵入阁,李荣书推升吏部,未免又有一番庆贺。四月初一是李夫人寿辰,宝林一早打扮齐整,按品级大妆,约了银屏、翠凤、公主一同到李府来,金铃迎接进内,拜了寿。少刻就有女客来到。红鸾也回来了,夫人问道:“你二姐姐为何不同你一齐来家呢?”
红鸾皱眉道:“只怕今天不得来。”夫人道:“怎样?”红鸾道:“大老爷不答应。”夫人道:“为什么不答应?”红鸾道:“大老爷是这个脾气,从来不愿意他出来。”夫人道:“没有的话。”吩咐仆妇去请。少刻回来说:“二姑奶奶来不成,今天有事呢。”夫人道:“有什么事?”仆妇道:“是这么回的,奴才也没有敢问。”夫人道:“胡说!有何要事,连个舅母生日都不教回来!替我再去接,同他太太讲,说我的意思,一定请小姐呢!”仆妇又去,依旧空回。
夫人道:“怎样?”仆妇道:“紫姑娘出来说,小姐今天万不能来,改日补祝罢。”夫人道:“到底今天有甚事?”仆妇道:“奴才在外间,听见姑老爷好像骂人似的。”夫人道:“你听见小姐讲什么?”仆妇道:“没有听见小姐开口。”夫人道:“我教你上去对他太太讲的呢?”仆妇道:“紫姑娘挡住,不许我上去,又赶我快走。”夫人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宝林见他往返几次,都没有开言,此刻激成十分大怒,蛾眉倒竖,凤眼斜睃,卷起大袖子,指环腕钏,叮珰乱响,厉声道:“我妹子卖给他家的吗?太不是东西!他少要糊涂。难道我姓松的受人欺负过不成?他家也打听打听,谅他家几个芝麻官儿,我松、李两家,还拚他不过么?那种不尽情的人家,如此混帐,令人呕气,今天偏要接定了。”一片声教进去请二少爷来。
宝林怒极,也顾不得金铃、银屏的礼面,夹七夹八的发作一场。夫人见媳妇动怒,一句不敢阻拦,反在里面助兴,连忙附和道:“我们大姑娘说话,一点不错,真是气人不过。他家现有姑娘在我两家,我们这般好,不讲礼吗?最好教筠儿去接,不然就教我们老爷同他老爷子讲讲去,太以势欺人了!他家也有两个耳朵,我们大姑娘从小到此,如今谁敢逆他一点子?今天引动我们大姑娘生气,只怕他没有分儿要了。”
银屏唬着了,忙赶紧止住仆妇,不必出去,就对宝林陪笑道:“大姐姐真正别生气,我哥哥实在不好,我明天同娘说,告诉爹爹,总教我大姐姐过得去。我明天替舅太太做生日,请二姐姐回来,乐一天,何必定要今日呢?如果教了他去,有许多不便,他性子本来燥烈,又是奉大姐姐的命,还怕谁呢?我哥哥又是个不知事的,只一去,顷刻就闹出乱子来了。”
宝林道:“我也不管!”银屏道:“好姐姐,看妹子面上,给妹子留点地步,明日二姐姐不回来,听大姐姐处置。”夫人也劝道:“这原是件难事,从来说打不断的亲,孩子要在人家过日子呢,我劝你就些罢。”金铃道:“不怪太太、大姐姐生气,真是令人过不去。我妹子的话不错,明天我也回去,连娘都不得作主,定要告诉爹爹呢。况我二姐姐,那一件配他不过?凡事又千依百顺的,我哥哥真个不知道好歹!”翠凤道:“我看倒不必胡闹,反替二姐姐加罪,就接回来一天,也不能不放他家去。”
宝林冷笑道:“我就不放他家去,人又能奈我何!难道我家还养活不起他吗?也还不致于要兄弟给他饭吃。他这几年,也曾替家里挣些家私呢。”红鸾瞅了翠凤一眼,说道:“那里来这些闲话,不是火上添油吗?不会说话,少要多口。”又对宝林陪笑道:“小孩子家不知事,说出话来又好气又好笑,大姐姐不要理他。”
夫人生怕媳妇生气,忙说道:“翠儿也不小了,还这么糊涂,一点不顾大局。”翠凤被众人说得满面桃花,走了开去。这里众人齐声劝解,宝林气略平些。只见墨卿、莲波陪了又庵进来拜寿。众佳人回避,不知进来怎样,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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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又庵进来拜寿,同夫人见过了礼,夫人在又庵面前,狠发作几句,又庵唯唯而已。金铃请了又庵进房,告诉他刚才之事,几乎闹出乱子来,说哥哥过于不尽情,恐怕激变,教又庵回去,悄悄禀知母亲,劝劝哥哥方好。银屏又说松筠蛮野性暴,加之刚强,这位大姐姐娇痴,性烈如火,都不是好惹的,万一闹起气来,大家面上总不好看。又庵一一答应,嘱咐妹子们在其中劝解。坐了一会,就到前边去了。
到午后,文卿才来祝寿,倒是吃了晚饭才去的。内里女客已散,宝林直等送过客辞了要走,又被李公叫住,扯了进房,调笑好一会,才放出去,已是三更。宝林到家,在夫人房中略坐,银屏等是先回来的,大家出来先谈了几句,宝林就回自己香闺。正坐在妆台上卸妆,墨卿也回来了,就坐在画屏东畔,捧了一枝水烟袋吸着烟,细细的赏鉴。见了宝林解了芙蓉帔,褪了鸳鸯百摺裙,摘去了满头珠翠,随意挽了个懒梳妆,斜插一股金钗,鬓边插一朵金凤花,天然俊俏。解去明珰,换上一对小金坠儿,身上单穿一件玉色绣袄,下边露出大红洋绉镶边大脚裤,双钩翘然,趿了一双瘦苗条四寸许妃色花鞋,越显得风流潇洒,妖媚妖娆。
墨卿动魄消魂,神摇目眩,眼不转睛的观看。宝林道“好没正经,你难道不认得我?”墨卿笑道:“我看你月容花貌,千娇百媚,柳眉晕然,愈见风情,凤眼含威,转增媚态,就时时刻刻的看,也看不厌。”宝林嫣然一笑道:“下作东西,嚼蛆呢,也亏你好意思。”墨卿见他这一笑,横波一顾,香靥洄涡,真个倾国倾城,无双绝品,爱得了不得,不由的站起身来,勾住双肩,温存一会。彩云等立在旁边,微微含笑。墨卿就将水烟袋装了几袋。
宝林起身进了房,正盘腿坐下,墨卿随后跟来。彩云送上一盖碗茶,宝林接在手中,慢慢的细品。抬头见壁上少了一枝宝剑,忙问道:“我那枝剑呢?”彩云道:“前天拿到花园里舞回来就搁在外间房里了。”宝林道:“明天还挂在原处。”彩云答应。墨卿笑道:“终日讲究宝剑,究竟心里想杀谁?”宝林道:“你替我小心些好。”墨卿道:“欺负我可以,杀我只怕不能。”宝林道:“杀你再商量,先给我欺负够了。”
墨卿笑道:“一定这么狠的,那笔账……”宝林微笑。墨卿道:“我明天送你一枝好宝剑。”宝林道:“你是那里得来的?明早就取来我看。”墨卿道:“太性急,要限我三天。”宝林道:“做什么?”墨卿笑道:“也待我着人到铁匠铺里去打。”宝珠啐了一口。墨卿道:“你这些剑,难道不是铁匠铺里造出来的?”宝林道:“你知道什么,我床上挂的这枝剑,真正是宝贝,砍铁如泥,吹毛得过,上品的,轻如风,明如月,红似朱砂,白似雪。”墨卿笑道:“赞语倒不坏,可惜白用的了。”宝林道:“不信,你取下来瞧,”
第9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