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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月仙看见,笑道:“二少爷么?”松筠也笑一笑。那人问道:“那个二少爷?”月仙道:“松大人家二少爷。”那人就起身道:“都是世交,何不进来同乐?”月仙来扯,松筠只得在房弯一弯腰,道:“贵姓?”那人道:“坐!我好讲。”
松筠坐下,细看那人,生得一个黑圆脸,浓眉近视,身材阔而且扁,倒是一脸的书气,问道:“请教!”那人道:“小弟姓刘,行四,赋字雨三。尊姓是松,秀卿先生是令兄么?”松筠道:“正是家兄。”刘四公子道:“还没有请教雅篆。”松筠道:“草字友梅。”刘四公子道:“高雅极矣!寻花问柳之事,吾兄还时常高兴者乎?”松筠心里好笑,答道:“闲时来过两次。”月仙接口道:“二少爷是贵人,轻易不踏贱地。”松筠道:“我还在家读书,不能常出门。烟花之中,不过逢场作戏,安能如雨三先生钟情娇艳,惯作风月中人乎?”
刘四公子此时扬扬得意,把一副眼镜除下来,又把近视眼擦了一擦,道:“兄弟喜欢访翠,最爱眠香,家君性慈,不加管束。所以风月之事,得遂其愿者也!”二人谈了一会,刘四公子又咬文嚼字的一回,松筠只是笑来不住。刘四公子道:“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岂可无酒与吾兄为欢者乎?”就吩咐摆酒。停了片刻,有人进来排席,刘四公子推松筠上座,松筠推辞不得,只得坐了,刘四公子文绉绉的说长说短,松筠听他满口胡訾,就不大理他,倒同月仙谈笑取乐。
月仙见松筠俊俏风流,比刘四公子来,竟是戏台上的岑彭马武,神色之间,就显出高低来了,待刘四公子竟冷冷的,同松筠调得火一般热。刘四公子大为不悦,他原是个废物,那有度量藏得住句话?拂然道:“吾今者费其钱钞,请吾兄吃其酒而赏其花,而兄反争其风,割其靴靿。斯人也,竟不可以同处也明矣!今日之钱,吾其不认!”说罢,起身就走。不知刘四公子去了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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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刘四公子起身就走,月仙上来扯他,那里扯得住?袖子一摔,匆匆的去了。月仙道:“这不是没意思吗?”松筠道:“这个厌物,走了很好。”二人重新坐下,畅谈快饮。原来松筠在此,月仙虽然爱他,鸨儿却不欢喜。从来说的粉头爱的俏,鸨儿爱的钞。松筠私自出来,身边并无银钱,来过三次,尚未用过分文,鸨儿颇为厌他。
今见刘四公子为他走了,又恼去一个财神爷,格外雪上加霜,恨上加恨,就进来发话,骂月仙道:“你人鬼都不认识,瞎眼的小东西!好端端的个刘四少爷,难道在你身上钱用少了?你反去得罪他!他是相府里公子,明日惹出祸来,那我可吃不起,而且一家子,开门七件事,虽是老娘承管,总要出在你身上,那里有白大把人顽?替我滚进去罢!不希罕你接客了。”
松筠听他七夹八夹的,心里颇为生气,冷笑一声道:“你嘴里放干净些,这些讲给谁听?”大凡京都开窑子的,总是市井无赖,这鸨儿是出名的母老虎,那里怕你小孩子?说道:“我们门户人家,将父母遗体,就的几个钱,接客也要吃饱了接,打也来,骂也来,不使钱是不来的。莫见恼的恼,都象你少爷,我们这碗饭吃不成了,只好喝西北风罢。”
一席话,说得松筠满面飞红,那里容得?大骂道:“大胆的奴才,你瞎了眼了!把你少爷当做谁?”说着,手一抬,一张桌子飞了多远,碗盏家伙打得粉碎,酒菜拨得满地。进来两条大狗,在地下抢吃,乱咬乱叫,打成一处。母老虎见打翻桌子,也就急了,嚷道:“不给钱,还打我东西吗?”话未说完,一张椅子又在头上过去,正打在窗格上,脱脱落落,这一声更响得有趣。
母老虎大怒,大叫道:“杀人了!”一头撞过来。松筠身子一偏,顺手一个嘴巴,一个狗吃屎,跌有一丈多远,松筠趁势将一张木炕一摔,连炕几都瘫将下来。房中这些器用物件,那里经得他动?一时刻功夫,打得落花流水。又打出来,索性将外边桌椅陈设,以及板壁等类,打个干净,只剩房子没有拖坍,那个月仙已躲得不知去向。有几个捞毛火夫人等来解劝,上来一个,跌一个,上来两个,倒跌一双。
两个小书童虽无大用,碰碗盏、掀桌椅也是会的。松筠已是打个畅快,出门上马,还回头指道:“你家小心些,在坊里同你讲话。”打着马去了。
母老虎见松筠已去,爬起来,头已擦破,睛鼻一样平,血淋淋的,用手一抹,涂成一个鬼脸,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道:“我同你这个小杂种拼命!着人快去请刘少爷来,同他商量话呢!”打杂的赶忙去了。
少刻,刘四公子到来,见打得这般光景,又听母老虎哭诉一番,心里大动其气,高声叫道:“汝力不能肆松筠于市朝,亦必与之偕亡。你就到兵马司里告他一状,连他哥子的官都没有了!”母老虎道:“还要请人写状子呢。”刘四公子道:“不必请人,有砚台笔墨,我来写罢。”有人送上笔砚,就摇头闭目,咋嘴动腮的,写一两句,抹去又重写,整整半日工夫,才写成功。念一遍与母老虎听道:
今有恶棍松筠,专门花柳陶情,从来没有钱使,而且最爱打人。老身名为母老虎,其实并不吃人,终日只想糊口,在京开了堂名,但接王孙公子,不接下贱愚民。谁知松筠太毒,打得不成人形,头上打个大洞,可怜鲜血淋淋。伏望老爷做主,将其活捉来临,把他狗头打破,办他一个罪名,老身方得心快,敢求立刻遵行。
刘四公子念了又念,颇为得意道:“你去告他,见了我这状辞,自然准的。我还写封书到他哥子呢。”刘相公回去写信不题。母老虎到兵马司去告,兵马司知道松府势大,又见状辞不成模样,白字连天,赶出衙去不肯收。母老虎又到府尹、九门提督两处,也是不准。母老虎无法,只得到那部里去叫冤,却正值少司寇李公在部知道,比即将状词权且收下,着人暗暗调处,半哄半吓,带硬带软,才说得了事,也赏了一二百金,把状词退回。李公就抄成一个底稿,改日与宝珠看。
那天宝珠在花厅同许文卿闲谈,门上传进一封书信,就是刘相府送来的。宝珠取过来,文卿也起身同看,见信面上写道:“秀卿世兄大人升”,下款是“刘相府拜托”。又写着“酒资照例”。二人见字迹歪斜,也就好笑。再看到酒资照例,不觉大笑起来,“家人来信,还给酒钱吗?”宝珠道;“且看信上写什么,不知道多少笑话呢。”取出信来,二人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