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少爷见他二人蜡烛塞好,叫人把他两个爬下来,用人捺定,不许他乱滚,就将蜡烛点起来,油淌淌的,烫得皮破血流。云少爷更恶,还不住的把蜡烛弹走了花,渐渐已卸到根子,二人大叫道:“不是当耍的,烫到心了不得呢!”
众人大笑,做好做歹的,放了绑,二人也算晚年失节,起身道:“好顽笑,罢了罢了。”又用手在屁股上,擦擦摸摸了一会子。依仁银包也不见了。依仁失去银子,比刚才受苦还要难过,又不敢多言,只得套上裤子,来穿衣服。旗丁道:“你还要衣服么?”每人又是一个嘴巴。
众人说情,各人与他一件袄子,依仁鞋子又失去一只,柏忠就同开笼放鸟,得了性命一般先跑出去了。依仁一高一低,也随着走,生怕遇见熟人,又怕遇见巡城的盘问,前车可鉴,屁股是打不得的。两个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彼此埋怨,直奔到柏忠家,方才放心。
在客座内坐下,可怜后门口焦辣辣的,又疼又痒,坐也坐不安隐,对面站着。依仁道:“这个苦吃足了。”柏忠道:“原是取乐的,倒弄得乐极生悲。”依仁道:“讨些水来,洗洗也好。”柏忠道:“小弟的敝臀,真是有用之才,前天令弟当做鼓敲,今日竟能当烛台用,岂非奇事!老哥不必作恼,我明天进相府去,想了小法,他叔子的芝麻官,少不得在我手里包断送。”依仁道:“全仗吾兄出气。我家那个是不行的,在他面前,连说也不能说。”
柏忠家里取出水来,洗了一会,依仁道:“我听人讲过的,有了东西进去,要趁早掏出来,不然生了毛,为累一世,要成红毛疯呢。”柏忠道:“那还了得!你我这副嘴脸,又讨人嫌,那个肯来下顾?岂不痒死了而后已,不如你我换着掏掏看。”就将屁股一蹶送过来。依仁用灯照着道:“吾兄洞府颇深,望不见底,用个竹筷子试试看。”柏忠道:“也好。”
依仁见桌上一双铜火箸,拿起来才送进去,柏忠大叫使不得,就站起身来,抠抠擦擦道:“隔江犹唱后庭花,原是韵事。”依仁道:“怎么样?”柏忠道:“我想起来了,你我就做个胀头疯,或者遇见个掏毛厕的,还可借此有点子出息呢。吾兄请回罢,吾还要同相府里人去抢亲。”依仁讨了一个小灯笼出门,屁股夹得紧紧的,一步步挨回去了。到家进房睡下,哼了半夜。
次日微雨,依仁借此不出去,起身也迟。吃了饭,在房中坐立不安。只见一起一起家人跑进来道:“少爷下来了。”听见宝珠在外叫道:“大哥在家么?”依仁急趋出来,笑容可掬道:“贤弟,今天下雨,可曾上衙门?”宝珠道:“今天无事,来同大哥谈谈。”遂坐下来。就有许多家人站在窗外伺候,送茶装烟。
二人说了些闲话,依仁极力恭维。宝珠开言道:“筠儿不长进,不肯读书罢了,又在外边顽笑,大哥知道些风声,也要管教他。”依仁满面羞惭,咕噜了一句,就用话支吾道:“贤弟,可知道刘三公子的新闻么?”宝珠道:“我不同他来往,他的事我如何得知呢?”
依仁道:“昨日在金鱼胡同会见柏忠,见他街头上一家子姓英的同他讲话,我问是谁家,原来是个旗人,老夫妇两个,只有个女儿,颇为标致,刘三爷讨他做小,那家子立意不行,柏忠的主意,昨晚着人抢回去了。不知英家如何处置呢,谅不敢同相府里要人。那个女孩子,我倒瞧见一眼,有十五、六岁,长挑身材,眉心里有个豆子大的鲜红的痣,模样儿还罢了。”
宝珠道:“老刘倚势欺人,也非一次,都是那个柏忠的指使。无论什么人,遇见不良的人引诱,他就更坏了。”依仁默然无话。今日又是个阴天,屁眼作痒,竟痒得不可开交,连坐也坐不住,起欠欠的。宝珠只见他乏趣,意欲起身。忽见门上传进帖来,未知来者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话不投机焉能入彀药非对症反足为灾
话说宝珠看了帖,是张守礼,知道张山人来拜,吩咐快请,别了依仁,就迎出来。到了左首正厅,见执帖的引着张山人,笑嘻嘻已走进来。宝珠上前相见,分宾主而坐。家人献茶,寒温数语,宝珠道:“今日如此大雨,老先生高年的人还蒙光降,负罪良多。”张山人笑道:“老夫今日出来,专为几件正事,要与兄细谈。”宝珠道:“请教。”
张山人道:“令母舅托老夫替令表执柯,适在许大司寇那里,诸位今日又在他那里吃饭,费了许多唇舌,好容易才说成了。他大令嫂与你贵表兄,年岁相当,才貌也是相配的,明日请令母舅订个日子送聘,还要借重吾兄呢。”宝珠道:“一定奉陪老先生。”张山人道:“还有一事,令母舅说将他一位小千金,面许了二令弟,也托老夫为媒,吾兄择个日子,就拉令亲同去走遭。”
宝珠起身一揖道:“全仗老先生玉成,容当厚报。”张山人连称不敢。又笑道:“许公有位二令爱,竟说得天上无双,人间第一,他专属意于你。此老的意思,不是他令爱,足下竟难其妇,不是足下,他令爱亦不得其夫,真是一双两好。叮嘱再三,要老夫成全此事,谅世兄也无可推敲,就请禀明令堂,一言为定的了。”
宝珠听罢,春山半蹙,秋水无颦,满面娇羞,低头无语。暗想那有个女孩儿家,自己讲亲事的?羞愧极了。心里发急,无可如何,只得含羞带愧的道:“老先生此事休题……”说了半句又不说了。张山人道:“世兄是何尊意?不妨谈谈。”宝珠道:“老先生虽是几代通家,怎知在晚的难处?先君去世,兄弟年纪轻,在晚的愚见,要候两个舍弟订亲之后再议。许年伯处,还望老先生善为我辞。”说罢,凄然叹息。
张山人已看出光景,又怜又爱,反悔来得冒昧,忙陪笑道:“世兄如此居心,足见孝友,许司寇是个迂人,不能直言,待老夫向他婉婉回复就是。世兄的难处,老夫亦复知之,你我通家,断无不关顾的,世兄只管安心。”宝珠谢了。坐谈一会,起身作辞,宝珠直送出仪门,看着上车。
回到房上,将张山人来做媒的话,向母亲、姐姐说了,夫人也觉欢喜。宝林见妹子不乐,问道:“张山人还有别的话讲么?”宝珠道:“没讲什么。”呆呆的坐了一回,就进自己房里,叫紫云泡了一杯浓茶,吃了半杯放下,向妆台改妆,对紫云把张山人的言语,同他讲了,紫云也觉诧异。梳妆已毕,紫云道:“你同我一齐做的那件藕色夹罗小袖衫子,把你穿罢。”宝珠点点头。
第2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