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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李讲公穷邸遇侠客5

路信走近案前,低低道:“相公,你祸事到了!还不快走,更待几时?”李勉被这惊不小,急问:“祸从何来?”路信扯02到半边,将适才所闻,一一细说,又道:“小人因念相公无辜受害,特来通报,如今不走,少顷便不能免祸了!”李勉听了这话,惊得身子犹如吊在冰桶里,把不住的寒颤,向着路信倒身下拜道:“若非足下仗义救我,李勉性命定然休矣!大恩大德,自当厚报,决不学此负心之人。”急得路信答拜不迭,道:“相公不要高声,恐支成听得,走漏了消息,彼此难保!”
李勉道:“但我走了,遗累足下,于心何安?”路信道:“小人又无妻室,待相公去后,亦自远遁,不消虑得。”李勉道:
“既如此,何不随我同往常山?”路信道:“相公肯收留小人,情愿执鞭随镫!”李勉道:“你乃大恩人,怎说此话?”遂叫王太,一连十数声,再没一人答应。跌足叫苦道:“他们都往那里去了?”路信道:“待小人去寻来。”李勉又道:“马匹俱在后槽,却怎处?”路信道:“也等小人去哄他带来。”急出书室,回头看支成已不在槛上打盹了。路信即走入厢房中观看,却也不在。原来支成登东厕去了。路信只道被他听得,进衙去报房德,心下慌张,复转身向李勉道:“相公,不好了!想被支成听见,去报主人了,快走罢!等不及管家矣。”李勉又吃一惊,半句话也应答不出,弃下行李,光身子,同着路信踉踉跄跄抢出书院。
做公的见了李勉,坐下的都站起来。李勉两步并作一步,奔出了仪门外。见有三骑马系着,是俟候县令、主簿、县尉出入的。路信心生一计,对马夫道:“李相公要往西门拜客,快带马来!”那马夫晓得李勉是县主贵客,且又县主管家分付,怎敢不依,连忙牵过两骑。李勉刚刚上马,王太撞至马前,手中提着一双麻鞋,问道:“相公往何处去?”路信接口道:
“相公要往西门拜客,你们通到那里去了?”王太道:“因麻鞋坏了,上街去买,相公拜那个客?”路信道:“你跟来罢了,问怎的?”又叫马夫带那骑马与他乘坐,齐出县门,马夫在后跟随。路信分付道:“顷刻就来,不消你随了。”那马夫真个住下。
离了县中,李勉加上一鞭,那马如飞而走。王太见家主恁般慌促,且不知要拜甚客。行不上一箭之地,两个家人也各提着麻鞋而来,望见家主,便闪在半边,问道:“相公往那里去?”李勉道:“你且莫问,快跟来便了。”话还未了,那马已跑向前去,二人负命的赶,如何跟得上,看看行近西门,早有两人骑着牲口,从一条巷中横冲出来。路信举目观看,不是别人,却是干办陈颜,同着一个令史,二人见了李勉,滚鞍下马声喏。路信见景生情,急叫道:“李相公管家们还少牲口,何不借陈干办的暂用?”李勉暗地意会,遂收缰勒马道:“如此甚好!”路信向陈颜道:“李相公要去拜客,暂借你的牲口与管家一乘,少顷便来!”二人巴不能奉承得李勉欢喜,指望在本官面前,增添些好言语,可有不肯的理么?连声答应道:
“相公要用,只管乘去。”等了一回,两个家人带跌的赶到,走得汗淋气喘,陈颜二人将鞭缰递与两个家人上了马,随李勉趱出城门。纵开丝缰,二十个马蹄,如撒钹相似,循着大路,望常山一路飞奔去了!正是:
折破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
话分两头。且说支成上了东厕转来,烹了茶,掺进书室,却不见李勉。只道在花木中行走,又遍寻一过,也没个影儿,想道:“是了,一定两日久坐在此,心中不舒畅,往外闲游走了。”约莫有一个时辰,还不见进来。走出书院去观看,刚至门口,劈面正撞着家主。元来房德被老婆留住,又坐了一大回,方起身打点出衙,恰好遇见支成。问:“可见路信么?”支成道:“不见,想随李相公出外闲走去了。”房德心中疑虑,正待差支成去寻觅,只见陈颜来到。房德问道:“曾见李相公么?”陈颜道:“方才在西门遇见。路信说要往那里去拜客。
连小人的牲口都借与他管家乘坐,一行共五个马,飞跑如云,正不知有甚紧事?”房德听罢,料是路信走漏消息,暗地叫苦。
也不再问,复转身原入私衙。报与老婆知得。那婆娘听说走了,到吃一惊道:“罢了,罢了!这祸一发来得速矣。”房德见老婆也着了急,慌得手足无措,埋怨道:“未见得他怎地!都是你说长道短,如今到弄出事来了。”贝氏道:“不要慌!自古道:一不做,二不休。事到其间,说不得了。料他去也不远,快唤几个心腹人,连夜追赶前去,扮作强盗一齐砍了,岂不干净。”
房德随唤陈颜进衙,与他计较。陈颜道:“这事行不得,一则小人们只好趋承奔走,那杀人勾当,从不曾习惯,二则倘一时有人救应拿住,反送了性命。小人到有一计在此,不消劳师动众,教他一个也逃不脱!”房德欢喜道:“你且说有甚妙策?”陈颜道:“小人间壁,一月前有一个异人搬来居住,不言姓名,也不做甚生理,每日出去吃得烂醉方归。小人见他来历跷蹊,行迹诡秘,有心去察他动静。忽一日,有一豪士青布锦袍跃马而来,从者数人,径到此人之家,留饮三日方去。小人私下问那从者宾主姓名,都不肯说。有一个悄对小人说:
‘那人是个剑侠,能飞剑取人之头,又能飞行,顷刻百里。且是极有义气,曾与长安市上代人报仇,白昼杀人,潜踪于此。’05相公何不备些礼物前去,只说被李勉谋害,求他报仇,若得应允,便可了事。可不好么?”房德道:“此计虽好,只恐他不肯。”陈颜道:“他见相公是一县之主,屈己相求,定不推托。
还怕连礼物也未必肯受哩!”贝氏在屏风后听得,便道:“此计甚妙!快去求之。”房德道:“将多少礼物送他?”陈颜道:
“他是个义士,重情不重物,得三百金足矣。”贝氏一力撺掇,就备了三百金礼物。
天色傍晚,房德易了便服,陈颜、支成相随,也不乘马,悄悄的步行到陈颜家里。原来却住在一条冷巷中,不上四五家邻舍,好不寂静。陈颜留房德到里边坐下,点起灯火,向壁缝中张看,那人还未曾回。走出门口观望,等了一回,只见那人又是烂醉,东倒西歪的撞入屋里去了。陈颜奔入报知,房德起身就走。陈颜道:“相公须打点了一班说话,更要屈膝与他,这事方谐。”房德点头道:“是。”
一齐到了门首,向门上轻轻扣上两下。那人开门出问:
“是谁?”陈颜低声哑气答道:“本县知县相公,在此拜访义士。”那人带醉说道:“咱这里没有什么义士。”便要关门。
陈颜道:“且莫闭门,还有句说话。”那人道:“咱要紧去睡,谁个耐烦!有话明日来说。”房德道:“略话片时,即便相别。”那人道:“既如此,到里面来。”三人跨进门内,掩上门时,引过一层房子,乃是小小客坐,点将灯烛荧煌。房德即倒身下拜道:“不知义上驾临敝邑,有失迎迓。今日幸得识荆,深慰平生。”那人将手扶住道:“足下一县之主,如何行此大礼!岂不失了体面?况咱并非什么义士,不要错认了。”房德道:“下官专来拜访义士,安有差错之理?”教陈颜、支成将礼物献上,说道:“些小薄礼,特献义士为斗酒之资,望乞哂06留。”那人笑道:“咱乃闾阎无赖,四海为家,无一技一能,何敢当义士之称?这些礼物也没用处,快请收去!”房德又躬身道:“礼物虽微,出自房某一点血诚,幸勿峻拒!”那人道:
“足下蓦地屈身匹夫,且又赐恁般厚礼,却是为何?”房德道:“清义士收了,方好相告。”那人道:“咱虽贫贱,誓不取无名之物。足下若不说明白,断然不受!”房德假意哭拜于地道:“房某负戴大冤久矣!今仇在目前,无能雪耻。特慕义士是个好男子,有聂政、荆轲之技,故敢斗胆叩拜阶下。望义士怜念房某含冤负屈,少展半臂之力,刺死此贼,生死不忘大德!”那人摇手道:“我说足下认错了,咱资身尚且无策,安能为人谋大事?况杀人勾当,非通小可,设或被人听见这话,反连累咱家,快些请回!”言罢转身,先向外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