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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先是,西方用兵,颇调户马以给战骑。借者给还,死则偿直。是年,遂诏河东、鄜延、环庆路各发户马二千,以给正兵。河东就给本路,鄜延益以永兴军等路及京西坊郭马,环庆益以秦凤等路及开封府界马。户马既配兵后,遂不复补,于是京东西户马更为保马矣。公雅又令每都岁市二十匹,初限十五年,乃促为二年半。京西地不产马,民又贫乏,甚苦之。八年,京东西既更为保马,诸路养马指挥亦罢,其后给地牧马,则亦本于户马之意云。
九年,提举开封府界蔡確言:“比赋保甲以国马,免所输草,赐之钱布。民以畜马省于输藁,虽不给钱布,而愿为官养马者甚众。请增马数,岁止免输藁一百五十束。”诏毋过五千匹,于是京畿罢给钱布而增马数矣。
哲宗嗣位,言新法之不便者,以保马为急,乃诏曰:“京东西保马期限极宽,有司不务循守,遂致烦扰。先帝已尝手诏诘责,今犹未能遵守,其两路市马年限,并如元诏。”寻又诏以两路保马分配诸军,余数付太仆寺,不堪支配者,斥还民户而责官直。翔、公雅皆以罪去,而保马遂罢。即罢保马,于是议兴废监,以复旧制。诏库部郎中郭茂恂视陕西、河东所当置监。寻又下河北、陕西转运提点刑狱司,按行河、渭、并、晋之间,牧田以闻。
时已罢保甲教骑兵,而还户马于民,于是右司谏王岩叟言:“兵之所恃在马,而能蕃息之者牧监也。昔废监之初,识者皆知十年之后,天下当乏马。已而不待十年,其弊已见,此甚非国之利也。乞收还户马三万,复置监如故。监牧事委之转运官,而不专置使。今郓州之东平,北京之大名、元城,卫州之淇水,相州之安阳,洺州之广平监,以及瀛、定之间,棚基草地,疆画具存,使臣牧卒,大半犹在,稍加招集,则指顾之间,措置可定,而人免纳钱之害,国收牧马之利,岂非计之得哉?又况废监以来,牧地之赋民者为害多端,若复置监牧而收地入官,则百姓戴恩,如释重负矣。”自是洛阳、单镇、原武、淇水、东平、安阳等监皆复。初,熙宁中并天驷四监为二,而左右天厩坊亦罢,至是,复左右天厩坊。
绍圣初,用事者更以其意为废置,而时议复变。太仆寺言:“府界牧田,占佃之外,尚存三千余顷,议复畿内孳生十监。”后二年,而给地牧马之政行矣。先是,知任县韩筠等建议:“凡授民牧田一顷,为官牧一马,而蠲其租。县籍其高下老壮毛色,岁一阅,亡失者责偿。已佃牧田者,依上养马。”知邢州张赴上其说,且谓:“授田一顷,为官牧一马,较陕西沿边弓箭手既养马又戍边者为优。”枢密院是其请,且言:“熙宁中罢诸监以赋民,岁收缗钱至百余万。元祐初未尝讲明利害,惟务罢元丰、熙宁之政,夺已佃之田而复旧监。桑枣井庐,多所毁伐,监牧官吏,为费不赀,牧卒扰民,棚井抑配,为害非一。左右厢今岁籍马万三千有奇,堪配军者无几,惟沙苑六千匹,愈于他监。今赴等所陈,受田养马,既蠲其租,不责以孳息,而不愿者无所抑勒,又限以尺寸,则缓急皆可用之马矣。”殿中侍御史陈次升言:“给地牧马,其初始于邢州守令之请,未尝下监司详度。诸路各有利害,既不可知。民居与田相远者,难就耕牧,一顷之地,所直不多,而亡失责偿,为钱四五十千,必非人情所愿。”言竟不行。
四年,遂废淇水、单镇、安阳、洛阳、原武监,罢提点所及左右厢,惟存东平、沙苑二监。同知枢密院曾布自叙其事曰:“元祐中复置监牧,两厢所养马止万三千匹,而不堪者过半。今既以租钱置蕃落十指挥于陕西,养马三千五百,又人户愿养者亦数千,而所存两监,各可牧万马。马数多于旧监,而所省官吏之费非一。近世良法,未之能及。”时三省皆称善。其后沙苑复隶陕西买马监牧司,而东平监仍废。
大观元年,尚书省言:“元祐置监,马不蕃息,而费用不赀。今沙苑最号多马,然占牧田九千余顷,刍粟官曹,岁费缗钱四十余万,而牧马止及六千。自元符元年至二年,亡失者三千九百,且素不调习,不中于用。以九千顷之田、四十万缗之费养马,而不适于用,又亡失如此,利害灼然可见。今以九千顷之田计其硗瘠,三分去一,犹得良田六千顷。以直计之,顷为钱五百余缗,以一顷募一马,则人得地利,马得所养,可以绍述先帝隐兵于农之意。请下永兴军路提点刑狱司及同州,详度以闻。俟见实利,则六路新边闲田,当以次推行。”时熙河路兰湟牧马司又请兼募愿养牝马者,每收三驹,以其二归官,一充赏。诏行之。
四年,复罢京东西路给地牧马,复东平监。政和二年,诏诸路复行给地牧马,复罢东平监。宣和二年,诏罢政和二年以来给地牧马条令,收见马以给军,应牧田及置监处,并如旧制。又复东平监。给地牧马,始于绍圣,至政和时,蔡京秉政,行之益力。京罢而复废。六年,又诏立赏格,应牧马通一路及三千匹,州通县及一千,县及三百,其提点刑狱守令各迁一官。倍者,更减磨勘年。于是诸路应募牧马者为户八万七千六百有奇,为马二万三千五百。既推赏如上诏,而兵部长贰亦以兼总八路马政迁官,然北方有事,而马政亦急矣。
靖康元年,左丞李纲言:“祖宗以来,择陕西、河东、河北美水草高凉之地置监,凡三十六所。比年废罢殆尽,民间杂养以充役,官吏便文以塞责,而马无复善者。今诸军阙马者太半,宜复旧制,权时之宜,括天下马,量给其直,不旬日间,则数万之马犹可具也。”然时已不能尽行其说矣。
前史言牧政者,唯宋为详,其出牧、上槽、刍秣、棚井、息耗,多与今同,以世近也。语在《兵志》,故不论。独户马、保马、余地牧马,犹为后世害,故备著謓,欲令议马政者知其所以利害之实也。盖自熙、丰变法,以至崇、宣,小人在位,亟复亟变,迄无善政,而宋随以亡。渡江以后,颇置监牧,而江南多水田,其后三衙遇暑月,放牧于苏、秀,大为民患。郢、鄂之间,亦置监牧,然皆不可用,而战马悉仰川、秦、广三边焉。
宋初收市马,戎人驱马至边,总数十、百为一券,一马预给钱千,官给刍粟续食,至京师,有司售之,分隶诸监,曰券马。边州置场,市蕃汉马,团纲,遣殿侍部送赴阙,或就配军,曰省马。陕西广锐劲勇等军,相与为社,每市马,官给直外,社众复裒金益之,曰马社。军兴,籍民马而市之,以给军,曰括买。
宋初市马,唯河东、陕西、川峡三路;招马唯吐蕃、回纥、党项、藏牙族、白马、鼻家、保家、名市族诸蕃。至雍熙、端拱间,河东则麟、府、丰、岚州,岢岚、火山军,唐龙镇、浊轮寨;陕西则秦、渭、泾、原、仪、延、环、庆、阶州,镇戎、保安军,制胜关、浩鹔府;河西则灵、绥、银、夏州;川峡则益、文、黎、雅、成、茂、夔州,永康军;京东则登州。自赵德明据有河南,其收市唯麟、府、泾、原、仪、渭、秦、阶、环州,岢岚、火山、保安、保德军。其后置场,则又止环、庆、延、渭、原、秦、阶、文州,镇戎军而已。大氐宋初市马,岁仅得五千余匹。天圣中,蕃部省马至三万四千九百余匹。嘉祐以前,原、渭、德顺凡三岁市马,至万七千一百匹。秦州券马,岁置万五千匹。
元丰四年,诏专以雅州名山茶为易马用,自是蕃马至者稍众。崇宁四年,诏曰:“神宗皇帝厉精庶政,经营熙河路茶马司,以致国马,法制大备。其后监司欲侵夺其利,以助籴买,故茶利不专而马不敷额。近虽更立条约,令茶马司总运茶博马之职,犹虑有司苟于目前近利,不顾悠久深害,三省其谨守已行,毋辄变乱元丰成法。”自是提举茶事兼买马,其职任始一。
凡宋之市马,分而为二,其一曰战马,生于西陲,良健可备行阵,宕昌峰、贴峡、文州所产是也;其二曰羁縻马,产西南诸蛮,短小不及格,黎、叙等五州所产是也。绍兴三年,即邕州置司提举,市于罗殿、自杞、大理诸蛮。然自杞诸蕃,本自无马,盖又市之南诏。南诏,今大理国也。大理地连西戎,故多马,虽互市于广南,其实犹西马也。
宋自熙宁未变法以前,然苑马之政,亦未称善。盖世之害马者有三:曰选吏,曰繁法,曰易地。吏非马之所宜,其害马一也;法非马之所宜,其害马二也;地非马之所宜,其害马三也。大费佐舜调驯鸟兽,鸟兽多驯服。其后周孝王封犬丘非子,曰:柏翳其后世亦为朕息马也。古有豢龙氏,《周官》“服不氏,掌养猛兽而教扰之”,“掌畜,掌养鸟而阜蕃教扰之”。马非异兽,必有能驯之者,非世官不可也。羌童胡儿,项髻徒跣,随水草畜牧,马与人意相喻,非有书生文学法度理也。法数变,马与人皆不自适,何以能遂其生?况置之硗狭,无所毄畜,或禾稼稻秔之田,沟塍封限,游腾莫逞,非所以适其走圹之性也。昔元魏起代北,故马为特盛,虽唐马未必能及也,故曰:马陆居则食草饮水,喜则交颈相靡,怒则分背相踶,此马之真性也。
元起于北,遂以弓马之利混一天下。沙漠万里,牧养蕃息,太仆之马,殆不可以数计。其牧人曰哈赤哈剌赤,有千户、百户,父子相承任事。自夏及冬,随地之宜,行逐水草。酝都之马,在朝为卿大夫者亲秣饲之。车驾行幸上都,太仆卿以下皆从,先驱马出建德门外,取其肥可挏乳者以行。车驾还京师,太仆卿先期遣使征马五十酝都来京。师酝都者,承乳车之名也。
皇朝洪武六年,置太仆寺于滁州。七年,设群牧监。十三年,增置滁阳、仪真、香泉、六合、天长五牧监。滁阳群二十有二,仪真、六合群各七,香泉群八,天长群四。二十三年,定为十四牧监,九十八群。二十八年,废牧监,始令民间孳牧。三十年,置北平及辽东、山西、陕西、甘肃等处行太仆寺。是年,太祖以宁、辽诸王各据沿边草场收放,乃图西北沿边自东胜以西至宁夏、河西、察罕脑儿,东胜以东至大同、宣府,又东南至大宁,又东至辽东,又东至鸭绿江,又北不啻数千里,而南至各卫分守地,又自雁门关外西抵黄河,渡河至察罕脑儿,又东至紫荆关,又东至居庸关及古北口北,又东至山海关外,凡军民屯种田地,不得牧放孳畜。其荒闲平地及山场,腹内诸王驸马及极边军民,听其牧放樵采。近边所封之王,不得占为己场而妨军民。腹内诸王驸马,听其东西往来,自在营驻,因而练习防胡。或有占为己草场山场者,谕之。
上又以朵甘乌思藏、长河西一带西蕃,自昔以马入中国易茶,迩因私茶出境,马之入互市者少,于是彼马日贵,中国之茶日贱。命秦、蜀二王发都司官军,于松潘、碉门、黎雅、河州、临洮及入西蕃关口,巡禁私茶之出境者。入遣驸马都尉谢达往谕蜀王曰:“秦、蜀之茶,自碉门、黎雅抵朵甘乌思藏,五千余里皆用之。彼地之人,不可一日无茶。迩因边吏讥察不严,以致私贩出境,为夷人所贱。夫物有至薄而用之则重者,茶是也。始于唐而盛于宋,至宋而其利博矣。前代非以此专利,盖制夷狄之道,当贱其所有而贵其所无耳。国家榷茶,本资易马以备国用,今惟易财物,使蕃夷坐收其利,而马入中国者少,岂所以制夷狄哉?”又命曹国公李景隆赍金牌勘合,直抵诸蕃,令其酋领受牌为符,以绝奸欺。敕兵部谕川、陕守边卫所,巡禁私茶出境,仍遣僧官著藏卜等往西番申谕之。
时晋王、成祖统军行边,出开平数百里,上闻之,遣人以敕往谕之云:“自辽东至于甘肃,东西六千余里,可战之马,仅得十万。京师、河南、山东三处,马虽有之,若遇赴战,猝难收集。苟事势警急,北平口外马,悉数不过二万,若遇十万之骑,虽古名将,亦难于野战。我马数如是,纵有步军,但可夹马以助声势,若欲追北擒寇,则不能矣。止可去城三二十里,往来屯驻,远斥堠,谨烽燧,设信炮,猝有紧急,一时可知。胡人上马动计万,兵势全备,若欲折冲鏖战,其孰可当?方今马少,全仰步军,必常附城,倘有不测,则可固守保全,以待援至。吾用兵一世,而指挥诸将,未尝败北,致伤军士。正欲养锐以观胡变,夫何诸将日请深入沙漠,不免疲于和林,此盖轻信无谋,以致伤生数万。今尔等又入广塞,提兵远行,设若遇敌,岂免凶祸?自古及今,胡虏为中国患久矣,历代守边之要,未尝不以先谋为急,故朕于北鄙之虑,尤加慎密。尔能听朕之训,明于事势,虽不能胜,彼亦不能为我边患矣。”
太祖既驱元主还幕北,已无复穷追之意,而残元遗孽,不能无犯境。诸王往往轻出塞,上在兵间久,深患马少,遂戒谕云云。故尤留意西蕃茶马,定金牌之制,令重臣招谕。盖胡之胜兵在马,中国非多马,亦不能搏胡,唯自守则步卒可用,且驱之出境而已,实帝王御戎上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