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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报至滇南,平西闻之,如失左右手,叹曰:小子费亦不赀矣。家私几何,乃如此胡为耶!及至省辞王,王待之愈厚,执手涕泣曰:尔至平凉,无忘老夫。女家贫,人口众,万里迢迢,何以当此。
遂出帑二万两以为路费。辅臣至都,久不得陛见,盖其平日专力于近侍之人,阁部九卿,全不留意,故满汉大臣多少之,无人引见。兵部曰:事关仪制,在礼部。
礼部复曰:提镇引见,兵部事也。两相推委,而王辅臣又不肯更以金璧贿赂部臣,惟随众常朝而已。一日朝,上赐群臣茶,有近侍曾识王者,行茶至前,私问无恙,曰:来几时矣?曰久,匆匆不得款语。
后上燕居,偶念平凉提督何久不至,近侍奏曰:至矣。前常朝赐茶时,奴亲见其坐班。上曰:何不引见?亟令人出外访问,立诏之人。
上坐内廷以待,望见喜曰:有武臣如此,朕复何忧!此自恩泽频加,赏赍屡及,无日不诏入,语必移时,廷臣骇然,不知其何自也。都下哄传,以为平西有密语令王入奏;又讹马鹞子为马儿头,种种不经之语,令人发笑。上问辅臣出身,曰身者库.上惊曰:如此人物,乃隶身者库耶!立命出之,改隶旗下,因谓之曰:朕欲留女于朝,朝夕接见,但平凉边庭重地,非女不可。
其命钦天监择好日以行。时值岁暮,而定期岁内。上又谓之曰:行期近矣,朕不能舍。
上元在迩,其陪朕看灯过而后行。更命钦天监再择吉日于上元之后。届期入辞,温语良久,授以方略,重加赏赐。
御座前有蟠龙豹尾枪一对,上指谓辅臣曰:此枪先帝所遗以付朕者,朕每出必列此枪于马前,以无忘先帝。汝,先帝之臣;朕,先帝之子。它物不足珍,其分此一枪以赐女,女持此往镇平凉,见此一枪如见朕,朕见此枪如见女矣。
辅臣拜伏于地,泣不能起,曰:圣恩深重,臣即肝脑涂地,不能稍报万一,敢不竭股肱之力,以效涓埃!涕泣而出。
癸丑,平西王反,念陕西为天下之脊,而王辅臣、张勇实握兵权,又皆旧部曲,辅臣尤为亲密。南援剿右营标下听用官汪士荣,向为辅臣之所亲信,三桂访得之,以书二通札二道付士荣,令其从间道走平凉,以致辅臣;而令辅臣以书一札一转致张勇,不别遣使。
辅臣得书,立使人拘执士荣,令其义子王吉贞赍逆书二通伪札二道,解逆使汪士荣星夜入朝。上见之喜,置士荣于极刑,留吉贞于朝,晋职为卿,而嘉辅臣之忠贞也。张勇闻之怒曰:吾二人事同一体,女即欲作忠臣,亦宜先使知,会同遣使入。
背我独献忠于朝廷,令朝廷疑我,是卖我也。我看女作忠臣者作至几时。自此张、王遂成参商矣。
秦州之变,世多知之,兹不具记,然初非辅臣本意。方其下之谋为变也,辅臣以死自誓曰:宁杀我,无负朝廷。言之至再。
迨变局已成,而辅臣亦无如之何矣。平凉之兵既杀经略,陕西督抚以反状上闻,上亟召王吉贞入内,曰:女父反矣。吉贞曰:不知也。
上即以陕抚之状示之,吉贞战栗,噤不能言。上曰:无恐。朕知女父忠贞,决不及此。
由经略不善调御,平凉兵变,胁女父不得不从耳。女宜亟往,宣朕命,女父无罪,杀经略罪在众人,女父宜竭力约众破贼立功,朕赦众罪,不食言也。
吉贞星夜归平凉,时辅臣尚在秦州,平凉居守诸将技痒正不可奈,忽见吉贞归,欢呼曰:大总爷至矣。
拥之入城,奉为总兵,设官分守焉,吉贞亦将上命置脑后。自吉贞归平凉,而王氏之反势成。辅臣既杀经略,讵不思疾取西安,而张氏雄踞西陲,眈眈虎视,一举足而东,则张氏卷甲尾其后。
踌蹰首鼠,退保平凉,而大兵已四集矣。辅臣初在大同,城破之日,有结发妻自缢而死;后贵,复置妻妾七人。平凉被围时,辅臣顾七人叹曰:死大同者,今无其人矣。
七人闻之,同时皆自缢而死。辅臣出战虽屡胜,而孤城坐困不支,经略图海招之降,与之钻刀设誓,保其无它,辅臣出降,随经略转战有功,事多不具录。事平,上撤经略还朝,即召辅臣入京。
鞍马已具,行有日矣,乃出其后妻。自七人缢后,辅臣复娶一女,至此忽与之反目,怒不可解,登时欲出之。
召其父来,与之决绝,而密语之曰:领汝女亟离此,他方远嫁。
我出汝女,所以保全之也。有工匠随征久,具呈于辅臣,求批归省,辅臣取其呈手裂之,曰:汝归即归耳,尚须此物耶!汝归不宜复来,逢人不可道一王字。命取银赏之,工匠涕泣辞去。
随命司计者取库中银,多少分之,各为一封,多以百计,少或数两,一一标识。余一二万金,置之库中,以印条封之。更录簿一册,记银数并诸杂物,曰:吾为提督久,岂无余赀,令人动疑,累女后人也。
取旧帐目悉火之。召诸将卒亲随人等至前曰:女等随我久,东西南北奔走,犯霜露,冒矢石,亦良苦。今我与女等辞,女等宜远去。
随其人之功绩,各以银一封与之,曰:女持此,愿归田者亟归,愿入行伍者速投他镇去,无言向在我处。众皆哭,挥之行曰:速去,我事自当,无累女等,从此决矣。既发遣众,乃命酒独酌高歌,饮讫,见盛鱼银碗在案,重二十余两,沈吟曰:此物当与谁?适有童子捧茶至,顾曰:女在此几年,曾娶妻否?童子曰:未娶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