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休繁叙,他夫妻成亲之后,过了七个来月,牛氏竟生了一个儿子。他娘家送厚礼,送衣服被褥,摇篮熏笼,各色粥米,是不必说。他家中一面差人到公婆任上去报喜,一面叫媒人雇两个奶娘,叫画匠画蛋,妇女们染红绿果子,三朝送亲友,一家闹闹吵吵。只可怜这这呆子,守着牛氏傍边,坐着呆看。不但不知这儿子是那里来的,且并不知儿子是个甚么东西。人给他果子蛋吃,他便接着。不给他,他也并不要。香姑所生的这娃娃,惟他自己同养氏心下明白,也不是儿马的驹,也不是乳牛的犊,是那秃驴传下的一个小驴种。当时有四句打油诗嘲他,道:
这是谁人产下儿,如何弄得马家支?
或因分得呆人气,但问娘亲便得知。
香姑分娩的第三日,苟氏、计氏来看外孙洗三。香姑恐马台呆头呆脑,一时混拉着要弄起来,岂不是笑话。叫养氏拿糖哄了他出去。自香姑生产的那一夜,他就拉着要弄,如何行得?香姑向养氏说,费了许多力,才哄了外边去睡。一天亮就要进来,日里要弄。便拿些糖哄他,过了有二十来日,死也哄他不住。夜间不肯出去,定要同香姑睡。养氏也没奈何,只得随他。上床之后定要同香姑弄,香姑身上也洁净了,也便由他高兴。
且说那家人到凤阳报喜,马士英、蹇氏欢喜非常,以为得了长孙,在衙门中还庆贺了几日。带了许多金银绸缎与媳妇做衣绷等物,并属下人员送的麒麟、项圈、手镯、铃铛之类有许多,重赏这报喜家人而回。后来虽有人知道这娃娃来路不明,只好背地笑骂,谁敢当面说他?这孩子到了七岁,延师替他起个学名。这先生也知他底里,便道:“昔日唐时四才人中,有一个卢照邻更为杰出,此子异日当加乎其上,因此就叫马加卢。”马士英甚喜,孰不知他暗藏深意,马傍加个卢字,谓系秃驴之种也。当年晋朝以牛易马,今日他家又以驴易马,何马家之不幸也若此?这正是:
张公吃酒李公癫,盛六生儿郑九怜。
驾马获驹驴下种,奸臣斩嗣报由天。
这不在话下。且说宦萼与贾、童、邬三人,自从钱贵家散后,过了数日,又相聚在一处。宦萼对贾文物道:“钱贵那妮子果然竟有些才学,行得好狠令。若不是我们肚子里有些货。肚子里惟有耕田种圃的货。几乎被他难倒了。”邬合道:“他先还有些自恃,亏后来贾爷的促才,大老爷的奇书,才压服了他呢。”童自大道:“他们只说他文才好,我却只爱他标致。我每常看见我家奶奶的相貌福态,心里不由得害怕。昨日见了他那娇模娇样,魂都没了。若不是想甚么遭瘟的诗,虽然不好摸他下身,捏一捏他的奶头,闻一闻他身上的香气也是好的,白白的可惜了。下回再去看,就是二位哥恼些也罢,我是定要摸摸的,也不枉我捱了我家奶奶那一掌。”说得众人都笑了。宦萼道:“我看他手中拿的那把金扇,写着好些字样,是有好几首诗,必定诗好他才拿着。后来忙忙叫那丫头替他收了进去,想是那个情人送他的,才这样宝贝也似的。”贾文物道:“诗三百,一言以蔽之,赞美人之作。一阂足矣,何必屡屡?定非才人而可知之矣。”邬合道:“贾老爷说的是,量他曾见过些甚么诗?老爷也照韵和他一首,压他一压。”贾文物忙说道:“我君子人欤?况诗文雅道,岂肯屑赠瞎妓乎?确乎其不可赠者,钱贵也。”宦萼道:“虽说是不屑与他,但作诗争名,也是才人的妙事,贤弟快作起来。”童自大道:“大哥是公子大官府,我是个财主小老爷,不作诗还罢了。二哥你是个进士才子,又是半大不小的老爷,真是奇称。若不作诗吓吓他,作诗可以吓得人,奇语。他还要笑你呢。”贾文物又推阻道:“昨日因坐而饮,心不在焉,不知何韵脚也。”邬合道:“众位老爷行令时,晚生备细看一遍,是一韵五首。虽记不得,诗韵倒还记得。”宦萼道:“你快说出来。”邬合取过一枝笔,案上寻出一张纸来,宦萼书案上竟寻出一张纸来,奇甚,不知要了做何用?将多、罗、歌、波四韵写出,递与贾文物。贾文物见了,无辞可推。只得又道:“俟少倾饮高兴之时承命可也。”邬合道:“原该如此。当日李太白斗酒诗百篇,也要吃了酒才作得诗出来呢。”宦萼因叫家人看酒。
第5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