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俞瑞也已经悠悠醒来，此时他依旧脸色煞白，沉浸在悲伤之中。

听到了三师兄牧庄的话后，他顾不上悲伤，担忧的看向了牧庄。

牧庄将带着剑鞘的长剑正礼从腰间解下，插在了地面上。

他空荡荡的右袖在风中摇摆，那布满伤疤原本坚毅严肃的脸上此刻是无穷无尽的自责和懊恼。

牧庄此时缓缓开口，沙哑的嗓音如同风中的呜咽。

”四师妹……四师妹是在一年前死的，你们不知道的是，其实在那场和天狼族的大战中我们失散之后，我曾和四师妹汇合过！”

牧庄此言一出，周围扬狩等人眼神一凝，他们并不知晓此事，与此同时他们的心情也是一沉，有些不好的预感缓缓浮现。

牧庄低垂着头，继续开口说道：”当时分散之后，我独自前行了不久，我便感受到了四师妹的气息，于是我便寻了过去。但是自从七师弟走后，四师妹已经心如死灰，在我们被狼妖群发现后，四师妹便不再逃跑，独自杀入群妖之中，我……我最后坚持不下去便独自逃开了！”

场间众人闻言也是忍不住一阵叹息，若是当时的情况发生在他们身上，在那种九死一生的战场上，心存死志的同门主动寻死，是独自离开，还是舍命相救，他们自己也不敢想象他们会选择什么样的结果。

临阵脱逃，抛弃同门，这对于向来重”礼”的牧庄来说已然成为了心魔！

但是归根到底，他仍是恨自己的弱小！

此时杨狩好似想到了什么，他开口问道：”老三，你的手臂，就是和四师妹分别前断的吧！”

牧庄点了点头。

”我与四师妹奋力厮杀了小半日，最后有数头天元境和地元境的狼妖赶到，我实在不敌，被撕去一手臂后，只能独自撤离！”

杨狩几人这才知道了当日的真实情况，也想起了当日的一些异样。

当时他们几人还奇怪以牧庄的实力，妖圣不出怎么可能会被断去一臂，以及当时见到奄奄一息的四师妹后，牧庄那死寂般的沉默和痛苦的表情。

王大锤和刘十三亦是感慨万分，同时也有愧疚。

赶赴妖域斩妖除魔是他们的本分和责任，这也是宁玄机从小对他们的教育，更是他们身为人族修士尤其是剑修该有的一场磨剑！

宁玄机一生前半辈子，基本都在杀妖，尤其是年轻时，便仗剑辗转妖域十数年，见证了一次次人族同袍的慷慨赴义和舍生忘死。

在那个人族劣势的年代，无宗门之别，无剑修武夫之分，山上上下相交好友共赴战场不计生死的出剑出拳，不是为了什么荣誉和机缘，而是为了他们身后的宗门，家园，亲人乃至整个人族的未来！

但是王大锤当年作为宁玄机首徒，作为所有人的大师兄，却无法同师弟师妹们共赴妖域，只能作为掌门继承人留在道宗，而刘十三自己虽然也想上阵杀妖，却毫无修为。

二人留在道宗过了五年的安稳平和的日子，如今同门归来皆是伤痕累累，亦是有人永远留在了他乡，他们如何能安心！

紧接着牧庄看向了刘十三，眼中一片通红布满了血丝。

”十三，我其实很不服你，从师父带你上山之后我便不服，你明明毫无修为但是师父和大师兄却对你十分宠爱，即便你整日不务正业，毫不进取，亦是如此！”

”这次回来后，即便知道你已经脱胎换骨，我亦是不敢相信，嫉恨万分，能培养出司清和许木的你，是仙人的你，为何如今才显露境界？为何我不是你？这样我就能荡平那妖域！我就能保住我的手臂！我就能保住七师弟和四师妹！刘十三！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没用！”

说到最后牧庄已经哽咽，场中众人见到那个平日最重礼数，比宁玄机更有师长威严的三师兄此刻竟是如此，都有些于心不忍。

而牧庄的徒弟华思震更是早就偷偷转过身去，掉下了眼泪。

牧庄望着插在地面上的长剑正礼，右肩微动，好似想再去握住剑柄，可是如今只是一段空荡荡的袖管飘荡在空中。

他失魂落魄的说道：”我已经握不起剑了！”

王大锤想安慰牧庄却不知如何开口，所有师兄弟中，牧庄和他性格最为相似，只不过他二人一个成为了道宗的面子，一个成为了里子。

王大锤成为道宗掌门，留在道宗内，肩负传承延续，而牧庄则握剑奔赴战场，挑起了道宗弟子该负的那份责任。

面子受了委屈，留了血亦有师父宁玄机撑腰，如今更是有仙人之姿的小师弟相助，可是里子呢，在那妖域之中，便只能独自抗下所有！

正是因为他是牧庄，他才能抗下那份责任，也同样因为他是牧庄，所以他归来后道心才会如此溃散，如此自责！

杨狩此时亦是心痛不已，此番妖域一行本应所有行动以他为首，他的辈分最高，但是他们一行七人从最开始便是由牧庄来照顾所有人，而五年之前牧庄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已！

师弟私下里背负了如此之多，他却毫不知情，他觉得自己愧对师兄之名。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刘十三面无表情的走上前去，重重的甩了牧庄一巴掌！

牧庄的脸上顿时复现出了一个清晰的红手印。

”锵！”

刘十三拔出了那把插在地面之上的正礼，这把剑要比他把佩剑重上不少，刘十三拔的有些吃力，但此时他依旧坚定的将它握在手中。

刘十三骂骂咧咧说道：”妈的，老子早就想扇你了！”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都懵了，在他们的印象里，这好像是刘十三第一次如此失格，动作打人，并且还口吐脏话！

牧庄并没有动怒，也没有惊讶，此时眼神黯淡的自嘲一笑。

此时天空中有些阴暗，乌云遮住了阳光，开始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刘十三不再看向牧庄，只是望着手中那宽厚的长剑，剑身在雨水下，反射出柔和的剑光，往事的回忆开始翻滚浮现。

被雨水打湿的刘十三似在呢喃自语，也似在对人倾诉，雨水滑落脸颊如同无声哭泣。

”我七岁上山，第一堂课便是三师兄你教给我的道宗入门剑法！虽然师兄当年并未动用灵力，但是在师兄你的身上，我第一次看到了何为剑修风流！”

随后刘十三缓缓闭上双眼，紧接着他开始舞剑！

不是系统遗留的功法，不是那些让宁玄机他们开悟的强大剑招，而是每个道宗弟子上山后学习的第一课，道宗入门剑法！

剑法招式简单朴实无华，但却中正平和光明正大，意气极重，心术不正之辈不可学也，是为道宗立宗之本！

司清双眼微凝，死死盯住了刘十三手中长剑。

刘十三的诸位师兄望着那熟到不能再熟的剑法，多年来种种复现，心中早已五味杂陈，他们也记起了这套剑法的另一个名字！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随着刘十三的声音响起，长剑挥舞间并无剑气，但剑意四起，笼罩整座道宗，此为浩然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