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寒!”北辰厉厉声道,手指骨节几乎泛白。
洛清寒默不作声,只是更将头垂下,像是抗争像是倔强。这样姿态的洛清寒像是一只竖起倒刺的刺猬一般,叫人无法接近。
最终,还是北辰厉妥协了,他叹气:“为什么,为什么要出海。”
洛清寒这才慢慢收敛了自己的尖刺:“我只是想出去看看,洛家再富有再为人艳羡,与我而言都不过是虚名,我要的是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北辰厉知道洛清寒野心十足,却只为自己而活,可他依旧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你且再等一阵子,等我先派人出去探路,你再……”话未说完,洛清寒坚定的摇了摇头。
“敢问君上,洛清寒算是你的什么人?”
北辰厉一时语塞,洛清寒算是他的什么人?朋友?利益同盟?似乎无论是什么都无法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
见北辰厉不说话,洛清寒也默了一下,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无功不受禄,既然我不是君上的任何人,为什么我需要君上来帮我铺路?”
北辰厉被她问住,气恼自己思索不出洛清寒问题的答案,而洛清寒又步步紧逼,索性直言道:“若是我不准,你出不了海的。”
洛清寒没想到北辰厉突然赖皮起来,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北辰厉,这么做有失身份。”
北辰厉就差说“我不管了”,故意冷着脸将案几上的茶喝得一干二净。洛清寒见他如此,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上的褶皱。
“北辰厉,我们走着瞧!”说罢,洛清寒就负气似的走了。北辰厉看她走远,也觉得自己有些孩子气了,扯了扯唇角,可洛清寒方才的问题又回转回脑海之中。
到底,洛清寒算是他的什么人呢?
洛清寒才出了御书房,就遇上了来给北辰厉送汤的灵良媛云想容。洛清寒侧身微微垂首为云想容让路。而云想容则款款停在了洛清寒面前。洛清寒看见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的裙摆逶迤成最娇艳的花朵。
“你就是鼎鼎有名的洛清寒,洛家主?”云想容微微拂过自己如云的鬓发,将姿态抬得更高了些。
洛清寒依旧垂着头,保持谦逊的模样:“鼎鼎有名不敢当,只是虚名罢了。”
云想容闻言嗤笑:“洛公子倒是谦逊,难怪深得君上心。”
闻言,洛清寒飞快的抬眼看了看云想容:“娘娘说笑了,我只是人微言轻,自然是比不过娘娘洪福齐天。只是这君上心悦谁便是君上的心思了,与洗手做汤羹与青丝为君绾无半分关系,娘娘您说可对?”
云想容面色一滞,知道洛清寒在嘲讽自己献媚讨好北辰厉,气不打一处来,可又碍于自己身在御书房门前不得大声喧哗,生生忍住了气。
“洛清寒,本宫希望你离君上远一些,君上才摆脱了龙阳之好这个帽子不久,若是因为你又坏了事,你便是九命猫妖,本宫也定不饶你。”
云想容这话说的极恨,像是恨进骨子里。
洛清寒本就因为北辰厉在生闷气,云想容越是这样说洛清寒就越是要唱反调:“娘娘若是有时间还是想办法留住君上为好,若是献了殷勤还落不得好,那定是会被人笑掉大牙。”
洛清寒说的直白,云想容听了直觉刺耳,恶狠狠剜了洛清寒一眼,由露纺扶着走了。
关于开海一事,何远同最终站了出来。
作为一个文官有这样大的勇气,北辰厉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上大加赞赏,何远同本就一直想报答北辰厉知遇之恩,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北辰厉立即下令,命京城最有名的造船厂连夜建造出一艘坚固无比的船来。期间,洛清寒曾与何远同一同前去造船厂查看船只的修建情况,还提出要附加救生船来以备不时之需。
可对于北辰厉和柳洲言是避而不见的,北辰厉生怕洛清寒会私自串通何远同出海,派了暗卫盯着洛清寒与何远同。
可就是这样,仍旧是出了岔子。
半年后,船只修葺完毕,检查过各方面没有问题后,北辰厉将一众武艺高强的御林军指派给何远同并亲自送何远同出海。保险起见,此行只去附近岛屿一看究竟,之后再逐步推进。
何远同向北辰厉深深作揖后,转身登船。那船修得极为富丽堂皇,船头的盘龙栩栩如生, 雪白的船帆随风鼓起,船帆周围有几只高飞的海燕,像是水面上最闪亮威武的存在。
行出码头不远,北辰厉突然看见船尾熟悉纤瘦的身影。
耳边突然回响起洛清寒那一句“北辰厉,我们走着瞧”。
现在让船回来已经不可能了,洛清寒时间算得刚刚好。北辰厉双手紧握成拳,骨节几乎泛白。周围随同的文武百官俱是一寒,连忙更拉紧了衣衫。
回到宫中,一直跟着洛清寒的暗卫上前请罪,北辰厉只是看着他,那如剑一般的目光刺得暗卫脖颈生疼。
半晌,北辰厉终于说话:“怎么回事?”
“回君上,奴才确实是按照您的吩咐看着他的,左不过近来接触过一些外来的珠宝商人,买了些珠宝首饰给他的夫人,再者便是一些码头附近的工头托他们运送一些丝绸……”这样说着,暗卫也察觉了不对劲,脸色大变。
洛清寒近来接触的,都是最有可能靠近出海码头的人。
“那今天她是怎么上了船?”
暗卫有些为难了:“君上可还记得,您嘱咐过奴才,洛清寒换衣服时,不能监视。恕奴才直言,这同为男人,有什么不好看的……”
北辰厉唇角一抖,洛清寒是女子的身份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却不想,洛清寒竟然利用这一点顺利逃脱了。
这狡猾如狐狸的女人,夸她是天然宝藏真是一点也没错。
而洛清寒那头则心情愉悦的哼着歌。何远同从船头过来,有些担心的说:“先生这样做,到底是为何?君上……”
洛清寒摇了摇头:“你切莫担心,我自有分寸。”
“先生这样极力想出海,到底是为什么呢?”何远同本就是心细之人,自然不会觉得洛清寒是简简单单因为想协助北辰厉才冒险出海的。
洛清寒莞尔:“你倒是心细。我这么拼命,除了为了北辰厉,也是为了我自己。这才是我非来不可的原因。”
咸腥的海风吹过,洛清寒满足的叹了口气。洛清寒出生在沿海的孤儿院,在自己不长的岁月里,陪伴自己的就是漫无边际的海水,细软的沙粒和如油画一般的日出日落,相比在洛府上,海才是她真正的家。
也只有这里,她能整理清楚自己的思绪。
整理清楚,她对北辰厉的想法。
诚然,北辰厉算不上是个性鲜明的人,除了比别人更狠戾一点比别人长得好看点,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到底为何自己总是会有异样的感觉?
洛清寒突然想起,那天落在她发间灼热的泪滴。直到现在她仍旧无法释怀,那是她生平为数不多的被信赖的感觉。像是久旱的甘霖,不由感叹一句:原来还有这样美妙的感觉。
那到底这是不是喜欢?洛清寒无从知晓。
见洛清寒突然愣神,何远同也不便打扰,只是说了句风大,让洛清寒早点回去歇息,见洛清寒应了声,何远同离去了。
洛清寒将耳边飞扬的发丝挽在耳后,不觉间笑起来,自己还有时间,可以想清楚一切。
海上的日子太过平静,洛清寒随着何远同一众人到四处考察,越深入越觉得外物的广大越觉得自己的浅薄。
洛清寒却一直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些什么。
“先生,吃饭了,今天多了清汤龙须菜。”何远同来了。
洛清寒皱眉:“这海上怎么会有蔬菜?”
何远同有些为难:“船上还有些菜,先生您身子不好,还是多吃鲜蔬为好。”
洛清寒拍了拍何远同的肩膀:“我说了多少次了,我来船上不是为了养尊处优的。”何远同还想说什么,洛清寒摇了摇头,突然抬眼看见远处海雾中有一个朦胧的船影。
“你看那里是什么?”
何远同仔细看了看,脸色猛然一变:“先生,是海盗船!”洛清寒再看去时,船帆上巨大的骷髅头已经清晰可见,黑色的旗帜猎猎飞扬。
“远同,快,做好攻击准备!”
何远同匆忙下去了,御林军们架起大炮,震耳欲聋的炮声响彻整个海面,那边的海盗们也全力攻击起来,船身剧烈颤抖,洛清寒踉跄几步才站稳。何远同再回来时,拉着洛清寒就走:“先生,快,您坐了救生船先走!”
洛清寒反手抓住何远同:“你们不走么?”
“先生,海盗来势汹汹,怕是抵御不住。这只海盗船是海面上的海盗王的,这船后面顶还有支援,您快走吧!”说话间,船身摇晃的越发剧烈了,海水肆无忌惮的冲进被海盗火炮打漏的船隙之中。
洛清寒转头就看见海盗船已经靠近了,有海盗呼喊着,荡着船绳飞跃过来。她咬咬牙,一把将何远同推上救生船,还有几个护送自己的御林军也一起推上了船。
“何远同,你快走!北辰厉那里还需要你!”说罢,洛清寒用力解开了救生船的船绳,何远同只来得及叫了声“先生”就落入海上,随着汹涌的海水迅速飘远。
救生船上有储粮,应该足够支撑他们回去。
这样想着,洛清寒突然觉得腰身一紧,自己就向后飞去,落在海盗的脚边。
海盗们狞笑,高高举起手中的大刀,刀刃闪着森寒的光泽,洛清寒绝望的闭上眼睛。
完了。
第56章 多情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