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寒觉得耳边嘈杂不休,有雨声,有丧歌声,有女人的哭声,还听见有人遥遥喊起“盖棺”二字。
她挣扎着起身,想看个究竟,只是头剧烈疼痛起来。
眼前所见莫名熟悉却又陌生。堂下跪着数十人,皆丧服素冠上身,停止了哀哀恸哭都惊讶的看着自己,而他们跪着的方向……也是自己?
“家、家主?”
洛清寒循声望去,正巧看进对方乌黑眼里。那女子眼中还朦胧着泪意和几分疑虑几分惊喜,她亦是素缟一身,柔亮乌黑的一把长发绾髻只斜入几只素净的白玉钗环,却因为模样出众仍是教人见之不忘。
都说“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这句话用在她身上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洛清寒刚要开口,一颗白玉珠子从口中掉落,她盯着珠子半晌,饭含之礼?
这么说,自己死了?明明之前的记忆是在车祸现场,怎么再醒来就成了古时丧礼?
女子又唤了她几句,她这才回过神来。脑海中的混沌清晰起来。
身体的主人名为洛清寒,东临国首富洛家族嫡子,女子名司徒雪,毒医世家司徒传人,当年司徒遭难,司徒雪流落街头,被洛清寒相救,在外称是洛清寒的妻子。
可自己明明是女子,洛清寒清楚地感觉到。
半晌,她露出笑容,这可比整天坐办公室有趣多了。
洛清寒拍了拍司徒雪的手,给她安心的表情,司徒雪在刹那间落下泪来。
“雪儿别哭,我不是回来了么?”
司徒雪抹了抹眼泪,扶洛清寒从棺木中出来。
堂下的人还是呆愣,在有人发出一声尖叫后终于乱作一团。
“都嚷嚷什么!有没有一点洛家的样子!”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人群纷纷垂首站定一边,似乎对来者颇为忌惮。
洛清寒挑眉,打量着来者。按理今儿是洛清寒出殡的日子,可来人一身海棠色长袍在素白丧服间格外显眼。
此人正是洛清寒的叔父,与她的庶出弟弟属一丘之貉,盯着洛家家主位置许久。洛清寒原先性子软弱,对二人明争暗斗,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想着可以安稳度日,却不想落得惨死。
洛晋看见洛清寒站在他面前,多少会有些许疑惑的,只是不动声色,仍旧转着自己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寒儿,你是有心愿未了么?已死之人就不要来吓唬我们这些生人了。”
洛清寒闻言笑起来,“您虽是我的叔父,但到底是在洛家,您该称我一声家主才是,你说可对?叔父。”
洛晋变了脸色,话是没错,之前叫洛清寒寒儿时,洛清寒是敢怒不敢言,怎的这死而复生之后懂得以权制人了。
“笑话,我是你的叔父,你死都死了,还想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不成?”洛晋瞪着洛清寒,恨不得在她身上烧出窟窿来。
“谁说我死了,我这不是好端端站在这里么?叔父这么激动,莫不是做贼心虚了?”洛清寒笑意更甚,眼里是冰冷和狡黠,不等洛晋说话,便向司徒雪说,“雪儿,我乏了,扶我去歇息吧。”
刚走了几步,又转头向着洛晋道,“劳烦叔父盯着下人们把灵堂收一收,我洛清寒回来了。”
洛清寒住在洛府东面的镜园,取如镜清明之意,多植翠竹及芳香清雅的时令花卉,园后还有一池药温泉。镜园除家主,家主夫人以及仆役外,其他人不得私自入内。
司徒雪吩咐人端来了热水,洛清寒换过衣服从内室出来。白玉冠束起一把青丝,一派干净爽利的模样。若是换上红妆,活脱脱一个俏佳人。
司徒雪见她脸色还苍白着,扯了一件玄狐大氅为她披上。
“寒儿你身体还虚着,我吩咐厨房做了你薄粥,你多少吃一些。”
“不妨事,还是先来解决我们的内忧好了。”
司徒雪是何等聪慧,怎会不知洛清寒说的是谁。
“那天二老爷和三爷为了城东绸缎庄的归属来闹事,虽说你身体孱弱,可平时有药吊着,再加上保养得宜,不该那么轻易就气血攻心断了气。二老爷和三爷见你没了,当即要把你入殓发丧,我以礼数不周死守着不放,三爷不得已才同意再多停放三日。可是我也查过了,无论是药材还是药盅汤匙都没有被下药的痕迹。”
“园子里的仆役呢?”洛清寒盯着园子外扫洒和修建花卉的仆役,悠悠问道。
司徒雪随她看向窗外,“这倒是未曾注意过。”虽说镜园的仆役都是自己精心选过的,可日子久了,难免有几个生了外心也未可知。
“可以先从负责我衣食的人下手,有问题大抵也就出在这两处了。”
司徒雪颔首,看向洛清寒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
“家主,你可饿了?不喝粥可需要我去做一些点心来么?我记着家主最喜蜂糖小点了。”
洛清寒闻言看向司徒雪,笑意流转,“雪儿可是对我死而复生有所疑问?”司徒雪面色一白,摇头。
“家主误会了,我只是想家主经过这一番折腾,定是身心俱疲,想着能为家主做些什么以为分担。”
洛清寒看着在她面前垂首的司徒雪,这姑娘也是个顶个聪慧之人。只是她的长久沉默,让司徒雪难耐不已。
她确实不是家主,家主虽有心思,但不会如此细密,可她一醒来开口就唤对自己的名字,又不像是冒名顶替。看来若是想知道真相,定是要让眼前的“家主”自己开口了。
洛清寒见司徒雪额上冒出冷汗来,多有不忍,叹了口气道:“我累了,明儿再说罢。这坏了心的人,一时半会也改不好的。”
司徒雪这才如释重负,替她掩了窗,在鎏金狮口香炉中添了一把安神香,方才出去了。
第1章 醒与寐